—耳畔時刻激盪著野獸發春的叫喚,同時還得高度警惕著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跑出來發顛的獸們。
方直回府的第三天清早,京城城門剛開啟了一半,一人一馬便飛掠進城,寂寥的大街上,馬蹄子打在方磚上的聲音分外清脆急切,敲得沿街百姓人心惶惶。剛進鎮國侯府的大門,玄墨蓄勢已久的眼淚就如同崩堤的滔滔洪水,肆虐不絕,玄墨邊往正堂跑邊大聲哭訴:“你混蛋……孬種……小人……你不負責……你說話不作數—沒經我允許你就敢死,小舅舅——你死得好慘呀——”
玄墨典型一個大事不糊塗小事兒不聰明的主兒,她也不想想為何府內連靈堂都沒設,就乾站在那瞎哭。
寂靜的大清早,痛哭很快就引來了方梟他們。方梟辨認了好半天才驚訝地認出,正堂中灰不溜秋泣不成聲的小人竟是玄墨。方梟不禁啼笑皆非,趕忙把疲憊虛弱的玄墨抱起來問道:“小玄玄,你哭誰吶?誰死得好慘呀?”
“哇——小舅舅死得好慘吶——”這一聲振聾發聵,驚醒了整座侯府。
方梟朝方拓苦笑道:“信兒還是傳岔嘍!”
緊跟著後院炸響一聲驚雷:“老子還沒死吶!誰他二大爺的大清早的來哭喪!”是方直。
很可惜,玄墨沒聽著,在方梟懷裡,她哭著哭著就睡過去了。
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朦朦朧朧間,玄墨似乎聽到有人在咆哮:“滾!”
“好吵!”玄墨嘟囔一句翻了個身,猛然一個激靈睜開眼,是小舅舅的聲音!玄墨四下看看,是在方直隔壁沒錯,不是做夢!他在罵人!他還活著!狂喜之餘,玄墨赤足下地,也不顧自己還沒梳洗,也不顧自己飢腸轆轆,一邊癲狂地大笑,一邊向隔壁衝去。
赤裸著上身趴在床上的方直剛要再吼,卻跟門口赫然出現的披頭散髮一身塵土的玄墨對上了眼。方直的氣兒倏溜一下就撒掉了。
“你背上的洞洞既難看又噁心,嘖嘖,是個女人都能叫你嚇跑。”玄墨的嘴裡這輩子是吐不出象牙了,這時候還不忘氣氣方直,邊說邊向床邊挪步子。
“你也好不到哪去,活像個叫花子,是個男人都對你提不起興趣。”方直反唇相譏,心裡卻沒來由地踏實下來,打負傷回來就沒看見玄墨,或許這是他莫名持續暴躁的一個小原因。
玄墨冰涼的手輕輕地覆上方直後背被黑乎乎的藥膏粘連在一起的傷口,嘴裡唸唸有詞:“誰他母親的下手這麼狠?!輕輕戳一下意思意思不就完了?習武之人難道不懂點到為止麼?這背後的小人捉住沒有?捉著的話把他交給我吧,我先抽後刺再澆油,最後把他醢成醬……”玄墨嘴上喋喋不休地罵著,眼淚卻渾然不覺地撲簌簌直往下淌。
太陽給她罵得很害怕,無語地逃回山下。
方直無力地抬抬胳膊,玄墨聽話地跪坐在他身邊,眼淚怎麼擦也擦不完,一行行濁淚沖刷著玄墨的臉頰,假面上呈現出一道道“溝壑”。沒辦法,玄墨臉上的土實在是太厚了。
方直好笑地輕斥:“半年不見還學會罵人了啊?罵得還挺溜到。”
“哪有。”
“噢,連娘都罵了還不算粗口啊!”
“他母親的不算。”這話一脫口就覺得彆扭,玄墨也意識到了,不禁破涕為笑。方直咧咧嘴,但背上的傷痛卻讓他情不自禁地皺起了眉。
玄墨的淚又湧了出來,乾脆抱住方直的頭,把臉貼到方直的腮邊,抽泣著只講出幾個字就沒了下文:“你嚇死我了,奔差些累死——”
屋子裡只剩玄墨的輕泣聲,待到屋子裡完全黑了下來,方直忍無可忍地敲竅玄墨的頭:“我說,你幾天沒洗澡了?”
玄墨放手,抻開衣領把鼻子埋進去使勁一嗅,道:“哦,是有點臭,一直就沒洗。”
方直心嘆,不是“有點”,是“很”,真不知這“一直”是多久。娘唉,我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玉樹臨風貌似潘安堂堂少司馬被活活燻死,下輩子投胎做烏龜都窩囊!
在玄墨的悉心陪伴照料下,方直的傷口癒合得很快,而事實也證明,方直的右臂靈活如初,太醫們都說這是個奇蹟。
公子們聽說了方直傷愈的訊息後,都遲遲不敢獨身前來探望,因為誰也拿不準方直的皮肉傷好了,那精神上的“瘋狂病”是不是也跟著好了。只要一回想起三個多月前方直重傷後那失心瘋一樣的癲狂,有“幸”目睹的公子們嘆息之餘更多的就是心驚膽寒。尤其是左寒和駱修,還更有幸地體驗了一把——班師的路上,左寒給他抓得舊傷開裂,駱修更是被他隨手亂擲的不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