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藥粉,身上篩子般的傷口就隨即癒合凝結起來。它似乎察覺到了丹井中的動靜,猛地扭轉身子,顎口觸鬚一陣亂搖,便攢動著腳爪,到了死人堆上爬了過來。
鷓鴣哨正自發愁中了蜈蚣毒,忽聽角落中的六翅蜈蚣迅速爬了過來,心想這可真是濃霜偏打無根草,禍來只奔福輕人。花靈和老洋人都已死在了瓶山,想不到現在自己也是在劫難逃,原來搬山道人竟是絕在此地!
但鷓鴣哨很快鎮定下來,他屏住呼吸,手中輕輕摸到一根死人的臂骨,臂骨一端折斷了,頗為銳利,恰好能當成一條如刺的骨錐,心裡打定了主意,既然詐死就詐到底,給它來個你不動我,我不動你,真要被那六翅蜈蚣在死人堆裡翻將出來,拼著一死,也要將這條背骨刺進它的腦門子裡。
鷓鴣哨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伏在死人堆裡一動不動,偷眼看去,只見那條大蜈蚣在起伏的屍棺堆上一陣攢行,竟是奔著丹井的另一邊去了。他心中一動,暗道:“又搞什麼古怪?如今只好以不變應萬變,且冷眼看它,看它究竟想做什麼,再做道理。”
卻見那蜈蚣爬到一口描彩嵌金的漆棺之前,忽然停了下來,蜷起身子張開顎口,對著漆棺一陣張牙舞爪般地蠕動。鷓鴣哨越看越奇,藉著丹井裡上繁星般的燈光,可以窺見那口碩大的漆棺上彩繪尚存,是數位體態婀娜的古裝女子,身處祥雲宮闕之間,彈撥吹撫著琵琶琴簫,看來都是天上的仙子,絕非人間氣象。
古時棺槨上經常繪有鑲金綴彩的仙人圖,用來寄託棺中死者在冥冥之中的歸宿。這口漆棺也不知出自哪朝哪代的巧匠之手,仙女們的神態惟妙惟俏,畫中意境格外傳神,令人一見之下,竟不由自主地產生出聆聽到仙宮中天籟仙樂的超塵脫俗之感。
那六翅蜈蚣在漆棺前盤旋遊走了好幾圈,久久不肯離去,似乎是在膜拜畫中的仙子。忽地裡從蜈蚣口中吐出一枚龍眼大小的紅丸,鮮紅勝血,外邊隱隱有層光暈包裹著,被蜈蚣吐出來又吸進去,反反覆覆地舞弄不休。
鷓鴣哨忽見蜈蚣吐納紅丸,心中也是不勝驚詫,又聞到丹井裡忽然異香撲鼻,心中不禁一陣發毛。原來這六翅蜈蚣果然是外傷癒合了,便吞吐內丹給自己治療內傷。不管是什麼生靈,體內結出內丹在山間吐納之際,都只會在子午相交、陰陽分曉的時辰。
鷓鴣哨心底明白,這世上的萬事萬物,都是大道里的定數,具有陰陽兩極,正所謂是造化使然,陰陽一理,不管什麼生靈事物,有其生,必有其滅,只有存在於虛無縹緲傳說裡的神仙,才能證得大道,徹底超脫了生死輪迴。
不論是人還是其他生靈,一旦生在世上,免不了受生老病死之苦,所以自古就多有那拋棄家業親人,終其一生求仙煉丹的,只為飛昇羽化,金身成仙,長生不老,與天地日月同生共存,這種念頭可能是出於對大自然殘酷規律的恐懼。
其實不僅人類有這種恐懼,世上其餘的生靈,也同樣貪生懼死,妄圖窺破天機,得成大道。在千年萬載之下,這諸多生靈尋求長生的辦法,也無外乎是內外兩丹,外丹是藥汞金石燒煉而出,而內丹就顯得更為神秘了,其中有陰陽採補的,還有煉氣吐納的。
單說這煉氣之途,實則是透過吞吐日月精華在體內養出內丹,其中法門之多,數不勝數,而且繁雜奧妙,難以盡表,不過大多都是唬人的伎倆,無論是天地間的哪種生靈,如果不遇到極特殊的機緣,絕難有所成就。反倒是牛馬豬羊一類的牲畜蠢物,卻往往會在不知不覺之間,生出接近內丹的牛黃、狗寶一類結石,只因它們遠比其他生靈更加沒有雜念。不過也正因為它們都是蠢物,體內有了丹也難以自知,更不會吐納修煉,最後全都便宜了宰殺豬羊的屠戶。庖驢解牛的時候,執刀的屠夫,一旦從牲口內臟裡撿得牛黃、驢寶之物,再賣給收購藥材之輩,便能從中得到一筆橫財。
從秦漢之時開始,就有這麼一家修築坎離的內丹術,男女都有習它的,其實就是根據“牛生黃,狗結寶”的原理而來。這套丹法認為世間生靈,之所以脫不開生老病死,是因為體內都有一個筋結,司掌著生命壽數,可以透過吞吐日月精華,把此肉筋化為真膽,等到形煉圓滿了,就可以脫出生死輪迴修成大羅金仙。這門吐納的氣功流傳了幾千年,也確實有極個別的人煉出來了,煉到最後能在丹田裡結出血丹,但該他們死的還是死了,活過百歲的似乎也是沒有,死後成沒成神仙就不好說了。
想不到那六翅蜈蚣潛藏在丹宮藥井裡多年,吞服了地宮裡殘餘的丹頭,竟然也煉出了紅丸般的內丹,看它的舉動,像是要在丹井裡吐納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