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天上樓,坐在臨窗的桌子上,要了一壺酒。
一杯酒落下肺腑,滾燙的整個胃壁都蜷縮起來,他手裡的拳頭緊緊握著,可還是強忍著苦痛又飲了一杯。
欲要飲第三杯時,卻被一柄白骨扇抵住:“縱使再好的酒如同這般牛飲也是吃不出滋味的。”
沈雲天脊背繃直,忙站起來行禮:“王爺。”
朱今白撩開袍子坐了下去,搖搖扇子道:“誒,你我之間不必做這些虛禮。”
他抬頭,淡淡打量著沈雲天,好久才說道:“我從前不知你竟認識許家的嫡女。”
沈雲天喉頭梗塞,眼眶有點兒紅,忙的將頭低下來:“我也不知。”他只知她可能是某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只是此自己便配不上她,哪裡還敢去肖想其他?
朱今白瞥了他一眼,佯裝將視線投到窗外:“自古紅顏多薄命,可惜了她原來還是順天府數的出名號的女兒,如今死了還沒多久,許家又便要將其他的女兒送進東宮做填房。可當真是一點兒臉面都沒給她留。”
沈雲天覺得自己的胸腔似是被人狠狠捶了一拳,可要生氣,他又算是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呢?
朱今白繼續道:“不說這些了,如今我去蜀州這段時間朝野裡可有什麼大事?”
聊到正事,沈雲天緩過神來:“有,王爺皇帝的身子越發不大行了,看樣子也就這幾個月了。”
朱今白滿意的點點頭:“也該收網了,叫掌印將丹藥停了吧,免得藥勁兒過大還沒立儲便一腳蹬了天。”
他說完,又像是想著什麼似得,特意強調道:“至於梅林任家還是得好好盯著,任老太爺可是個老狐狸,前腳殺了丁管家,後家又派人放火燒了我封地的糧倉。”
他目光森冷而凌厲:“我倒得看看,兵臨城下,他要如何做他的純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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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晨起,任霽月還沒出門,石榴便貼著後腳跟著他出去。時至夏日,石榴還在穿春衫,水青色的衫子將人顯得格外玲瓏。
任霽月知道她跟在後面,故意放下腳程,石榴跟上來,手裡拿著崔貞特意給她煮的雞蛋。
她遞了一顆給任霽月,任霽月伸手接過,燙的掌心發汗,卻又將它牢牢握緊了。
“去哪?”任霽月抿了抿唇,望向她。
石榴慢慢跟在他身後:“去找謝婉,我病了這些時日,府裡不少珍貴的藥材都是她送來的,按理說我得去道聲謝。”
任霽月淡淡嗯了一聲。
順天府裡的小姐出門自然有僕從和轎子,行到馬車,小廝替任霽月牽了馬,他想了想還是對石榴說道:“我在順天府做了這些時日,對於朝野裡的事情多少有些瞭解,謝家三世清貴,可近日年隱約有暴富之勢,兵部侍郎一職並不是什麼油水官,怕是裡面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蹊蹺。”
說完,他又斟酌片刻道:“你同謝婉玩便玩了,還是得多長一個心思,摸把自己繞進去了。”
若是以前,石榴必想些話頭來搪塞他。可如今住在一個屋簷下也這麼多時候了,也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若不是真擔心她何苦說這些不討喜的話?
石榴點點頭,掀開轎簾:“我知道的,小叔叔。”
任霽月不說話了,翻身上馬,欲要揚鞭。卻聽石榴喊道:“小叔叔。”
任霽月坐在馬上,回頭,薄唇被他抿的有些緊。
黑色而寬大計程車服下包裹著無不完美的骨架,順著他起伏的胸膛瞧上看去,但見他直挺的鼻子,還有劍眉下那顆惹人憐惜的菱形紅痣。
石榴瞧他這認真的樣子,“噗”的一聲笑開。
任霽月被她笑的有些惱:“你笑什麼?”
石榴憋下笑意,說:“小叔叔,還記不記得我在凌霄花下對你說的話?”
要是你不是我小叔叔該多好。
任霽月當然記得,他怎麼會忘,他比誰都高興。可他卻要忍下來,裝作一副最鎮靜的樣子。
他本來就不是她的小叔叔,也從來沒想過要當她的小叔叔。石榴在他心裡是個很漂亮的女人,若是再說的深入點兒,是他想與之牽手一生的人。
他很高興石榴能朝他稍稍走近一步,哪怕她是帶著好玩兒的心思。可惜他如今倒是膽小起來,上回老太爺雖然說要打石榴,可是明裡暗裡都是在給他提醒兒,要他想清楚自己的身份。
任霽月的心定下來,目光頹下去,現在還不是時候。若他在朝堂上有所為,他想改回自己原來的姓氏,從任家族譜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