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裡的嗩吶開始吹起,風撩開重重白霧,驚起褐枯樹梢上的黑鴉,黑撲撲的密佈在天空。
石榴站在迴廊,透過高高的屋脊望向那片壓抑的天空,空中飄來飛雪,她伸手接過,涼入五指直扎人心。
今年順天府的雪好像下的格外的多,對吧?
她鬆開手,融化的雪落在青色的石頭上,如淚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有情皆孽
第29章 珊瑚澀
任霽月雖為任家的庶子,可大家都知道,任施章膝下唯一個女兒,以後梅林任家當家做主的還不是這位年輕的後生?
因此眾人皆對他十分禮遇,端茶倒水奉為上座。任霽月覺得自己年齡甚輕,不敢借家世放肆,便推脫站在任老太爺的身後。
今日聚在一起的皆是朝堂中頗有聲望的官員,任老太爺年紀最長又德高望重坐在席位的最上方。
年後他們這次相聚不僅僅只是吃酒說樂,如今朝闈之中瞬息萬變,同僚昨日還可能同他們坐在一起談笑也許明日就被問斬。何況皇上年紀漸長,大部分的權利都落到了東廠上面,宦官當久了狗,便愛吃人肉骨頭,如此他們過得更是苦不堪言。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訴了好半天的苦,任老太爺都當做不知道。任霽月垂眸,也知道他們此番不過是想讓任太爺出面跟皇帝討些利益來。任老太爺端的八風不動,倒是讓他們的訴苦之聲變得越來越小了。
“都說完了?”任老太爺杵著柺杖,睜開一雙利索的眼。
眾人沉默,趕忙將頭垂下。
任老太爺環顧一圈道:“既然都說完了便聽我說一句,今年冬天的順天府如何?”
眾人不知他此番問的什麼意思,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你看著我,我瞧著他。
任老太爺嘆了口氣:“枉費你們都是父母官,只怕每日窩在金山銀海里倒是將自己的根底忘了個乾淨。去年秋天南方的稻北方的麥豐收,應說米糧充沛,物價平穩,可順著順天府往南,一石米糧地價格比去年生生漲了三錢銀子。”
見眾人無甚波動,任老太爺一股氣囤在胸口,用力的敲動柺杖道:“施章,你同他們說說這米糧價錢上漲到底是為何?”
任施章忙應下。
“自古以來,米糧上漲無非是因為人多糧少,而今年中原各地風調雨順,糧食豐收,按理來說米糧應多於往年,加之往年的存糧,價錢應該略微下減,今年卻反常上漲。”
座上的官員何曾管過這些小事,不過是米糧價錢上漲,他們又不是吃不起,擔心這個作何?
任施章看了一圈,才道:“見糧價上漲,在下特意前去河西、江南等地巡查糧倉,發現有十分之六的倉庫因夏天大火燒燬乾淨,損失陳糧約一百五萬擔。”
一百五十萬擔!
眾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本朝一年的收成頂多不到二百三十萬擔,如今竟折損了這麼多。
兵書侍郎忙問道:“這些事情皇上可是知道?米糧的問題關係民生,可非同小事。”
任施章嘆了口氣道:“如今皇上沉迷於丹術,在下同他將實情道來。”說罷,任施章苦笑一聲,“皇帝問我他們既不能吃米,為何不去食肉?”
“這,這。。。。。。。。”
眾人攤手,這算是什麼事?
皇帝當年行軍打仗,策反廢太子,體察民情,如今居然還問出何不食肉糜的話,豈不是荒謬。
任老太爺止住眾人爭論,道:“這糧倉失察著火我卻是不信的,怕多半是誰暗中將糧食運走罷了。”
有人疑惑,上前壓低聲音道:“會是誰?”
任霽月聽到此,散去門外的丫鬟僕人,將門扇闔攏。
會是誰?
有人猜是太子,太子年紀漸長,皇上卻仍把持朝政不退位,論誰都熬的心焦。
還有人說是六皇子,六皇子羽翼漸豐,文采超然,加之又有貴妃後家作為支撐,與太子一搏也不是不可能。
還有說是八皇子,因為八皇子最得皇帝寵愛,說不定也生了不臣之心。
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爭得不可開交,任老太爺越看越心寒,如今浩浩朝闈之中一個能用的官員也沒有,當下也寒了心,又同他們說了幾句便打道回府。
任老爺子、任施章和任霽月坐在同一輛馬車,任老太爺一邊摩挲著手裡的獅子頭核桃,一邊問道:“霽月,你認為在諸位皇子中誰會有這麼大的膽子肖想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