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去後,老朱頭自去關院門。
阿弦忙跑回男子身邊兒:“喂……”遲疑了一下,這會兒竟還不知道要叫他什麼呢。
索性扶住他的肩頭,想讓他舒舒服服地躺倒睡,男子卻又睜開雙眼,遲疑道:“我……是你的堂叔?”
阿弦手一僵,不知如何應答,男子卻又道:“那麼,你能否告訴我,你叫什麼?”
阿弦舔了舔發乾的嘴唇:“我、我叫阿弦,朱弦,弦是……琴絃的弦,他們都叫我十八子。”
男子眉心微蹙,喃喃道:“十八子……”
兩人說到這裡,堂屋裡老朱頭不悅叫道:“都什麼時候了,還睡不睡了?”
這一夜,阿弦翻來覆去許久才睡著,幾次忍不住想去看看那男子,又生恐被老朱頭看到不快,只得忍了。
次日晨起,在臉上胡亂抹了幾把,忙不迭先去瞧了一眼。
雖然阿弦儘量放輕手腳,柴房那破敗的門扇還是發出“吱呀“一聲,床上的男子睜開雙眸。
阿弦見他醒了,又看嘴唇乾裂,便去廚下要了熱水,又回來喂他喝水。
老朱頭正往堂屋端早飯,見她急腳鬼似的滿院子亂竄,引得玄影也跟著異常興奮,忍不住又抱怨:“真熱鬧,往常還要叫幾次才起來呢,這下好了,都不用人催了,這心裡頭有了事兒啊,就是不一樣。”
阿弦趕忙把柴房的門掩住,扶著男子起身。
他因體力不支,手不能扶,就藉著阿弦的手垂頭略喝了幾口,他顯然是渴了,但仍未狼吞虎嚥,喝口水的姿勢都透著天生的教養。
只是畢竟氣虛,喝了兩口,又喘了起來。
阿弦輕撫其背為他順氣兒,誰知隔著並不厚的衣袍,竟感覺到底下的嶙峋瘦骨。
阿弦縮手:“我待會兒就要出門了,回來的時候,會請大夫來看。”
男子不置可否,只在阿弦要離開的時候,他忽然說道:“你……是公差?”
阿弦道:“是,我是縣衙的公差。”
男子道:“我昨兒……好似做夢,是什麼黃家的事。”
阿弦一愣,有些窘然。
昨兒她因為那無辜被害的少女而難過,無處宣洩,便在床前向他說了所有,包括心裡的難過跟困惑。
難道他竟都聽見了?
阿弦道:“你不是做夢,的確是有這件事,那黃公子強姦殺人,如今事發,已經被押在府衙。”
男子道:“那你為何難過?”
阿弦張口,心裡又像是塞了一團兒荊棘:“雖然人人說天網恢恢,但是就算殺了他又怎麼樣?那不該死的已經死了。”
男子道:“死者,最後如何?”
眼睛數眨,此刻阿弦眼前,卻又出現那魂魄離去時候的情形,似又是那年華正好的明麗少女,含笑屈膝,凌波而去。
阿弦喃喃道:“她、她笑著向我行禮,說……”
驀地噤聲。
此刻她所說的是那魂魄所做的事,雖然昨日她已經毫無保留地將事情經過都說了,包括鬼魂現身,以及鬼魂指點尋找埋屍之地的事。
但畢竟那時候她以為對方是昏迷不醒,所以有恃無恐,如今他清醒過來,聽了這些話,會不會以為她瘋了?
阿弦忐忑地看向男子。
出乎意料,他依舊是面無表情,亦或者鬍鬚遮顏,又且眼盲,很難讓人看出有什麼表情。
阿弦幾乎覺著他已經被自己嚇呆了。
柴房裡有一陣奇異的寂靜,老朱頭在廚下添水的聲響都格外清晰。
正在阿弦準備編個謊話搪塞過去之時,男子道:“這世間本來就沒有絕對的公平可言。”
阿弦吃了一驚:“你說什麼?”
男子道:“那兇徒會被處死麼?”
阿弦道:“一定會。”
男子道:“這就是了,受害者沉冤得雪,為惡者人頭落地,前者含笑而去,後者警惕世人。”
阿弦豎起耳朵,身不由己聽著,只覺得每個字都如同沉重的石塊,打在她的心頭。
男子道:“且,如果死亡並非終結,你更應該知道如何做才是最好。”
他的聲音很輕,因為畢竟體虛又是初醒,忽然間說這許多話,越發氣若游絲,喘息急促。
但偏偏似能振聾發聵。
飯桌上,老朱頭忍不住又唸了幾句。
阿弦只當他是在嗡嗡唱歌兒,飛速地將早飯吃了,叮囑道:“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