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說幾句狠話,可是看著他面色慘然額頭帶傷的模樣,心頭一軟便說不下去。
用顫抖的手捏開下頜,把一小口炒麵倒入他的口中,又趕忙餵了水,一氣呵成做完這些,阿弦忙不迭後退出去,簡單的餵食水,卻像是往鬼門關走了一遭兒。
還好這人並未再行發難。
阿弦略覺欣慰,望著他身上單薄且破爛的衣袍,惻隱微動,索性脫下自己的公服,當空一抖,給他蓋在身上。
當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大概是先前用力過度的緣故,現在她竟覺著身上微微發熱,並沒有之前那股與生俱來的森冷感。
所以身上雖然疲累,心裡卻是難得地輕快。
偷偷往前方張望了一下,仍是沒有看見任何鬼靈,竟是有生以來眼前最清淨的一次,阿弦不禁又喜歡起來,提一口氣,又抓住男子的腳踝,用力往前拖了起來。
正宛若蝸牛學步,吭哧吭哧地埋頭苦行,隨風忽地送來一聲耳熟的聲音。
阿弦腳下一停,歪頭上看。
起初她以為是幻聽,但是很快,清晰的“汪汪”之聲連續傳來。阿弦睜大雙眼,看見從陡坡上,一道影子如黑色的閃電,嗖地直竄而下。
“玄影?”阿弦先是驚疑,繼而大喜過望,一時放聲叫道:“玄影!”
黑狗聽了主人的召喚,也更加歡快,嗚嗚叫著飛速奔下斜坡,因為跑得太急,下坡之時爪子抓空,往下滾了幾個跟頭才停下,看的阿弦驚心動魄。
幸而它又很快跳起來,也不顧抖抖身上的泥雪,利箭破空似的往阿弦身邊奔來。
阿弦萬萬想不到玄影竟會出現在這裡,而且如此準確地找到了她。
玄影雖然從來能幹,每次她遲歸它也會跑出來找尋,但那都是在桐縣之內,沒想到頭一次在城外,又是這樣危急關頭,它居然也會精準地尋來。
阿弦抱著狗兒,不敢置信。
她以為還有人跟著玄影,可很快就發覺,只有玄影。
玄影拼命地舔她的手,嘴裡發出“嗚嗚”地低鳴,甚是親熱。
從桐縣跑出城再到這裡,至少有七八數里路,實在是難為它。阿弦揉著它毛茸茸地頭,不停地誇讚。
枯骨上的光已經逐漸微弱,阿弦醒悟過來,這會兒不是高興的時候,她想了想,鄭重對狗兒道:“玄影!你不能在這兒,快回去找伯伯,叫人來救我們!”
阿弦掏出一塊兒餅子餵給玄影,等它吃完,便輕輕推了它一把,又舉手指指坡頂跟桐縣的方向,卻不知玄影是不是真的能領會。
黑狗晶亮的眼睛盯了阿弦片刻,便“汪”地叫了聲,狗子低頭在阿弦的袍擺蹭了蹭,才轉身往坡上奔去。
阿弦難掩激動,握拳目送玄影爬坡,忽然它歪了一下,拱到旁邊的枯枝裡去,不多時終於又鑽出來,嘴裡叼著什麼,順利地上坡去了。
桐縣,入夜,守城計程車兵們看看時辰到了,開始關閉城門。
正在城門將要合攏的瞬間,小兵聽見異樣的響動從城外傳來。
兩個人停手,探頭往外看的當兒,就見一道黑影直竄進來。
小兵們大吃一驚,回頭看時,那黑影已經迅若閃電般衝入巷口,快的讓人分不清是狼是狐。
府衙,書房。
袁恕己冷笑道:“讓他們只管鬧,說我貪贓枉法?可知我現在後悔的很。”
吳成在側問道:“大人後悔什麼?”
袁恕己道:“後悔我一時心軟,還給他們這幾家人留了些活命的本錢,應該把這秦張王幾家的家產盡數罰沒才是,那會兒可看他們還怎麼鬧?我修善堂的錢也都足夠了。”
吳成跟左永溟相視而笑,兩個府衙的公吏在旁,想笑又不敢。
其中一個老成些的主簿起身道:“大人有心要修善堂,卻是大好事,先前罰沒的秦張王幾家的財產,若是儉省些用,倒也還能夠,大人不必為此過分苦惱。”
袁恕己道:“嗯,除此之外,要找個可靠之人負責善堂的修繕,賬目等要一應分明,決不許弄虛作假等情出現。”
幾個人忙道:“都是不敢的。”
——他一來就殺了當地赫赫有名的幾位士紳,如今桐縣之內,誰還敢小覷這位看似面嫩的刺史大人半分?
袁恕己見此事完了,揮手讓這幾個人退下。正要再看兩份公文,忽地想起一事,便問吳成:“一天一夜了,小弦子回來了沒有?”
吳成道:“下午的時候打聽得不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