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去非並不接這茬,只道:“廷尉如何奏事,今上又要如何鑑察,不是臣等此時所能妄自臆測的。”
還是這麼滴水不露,英奴聽得憋悶,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事情並未攤開來講,難道只有天子一人矇在鼓裡?還要耐著性子等那廷尉不知琢磨了多久呈上一份精心準備的摺子?
“那朕就等著廷尉給個說法,方才尚書令既言府庫出了問題,看來光是開倉救濟難能安撫百姓,眾卿可還有要說的?”英奴兩眼茫茫然望著前方,心頭莫名一陣憤恨,他的百姓眼睜睜等著君父去救,君父卻只能坐在這裡跟群臣們明裡暗裡地較著勁!
他成去非心也是煙的麼?英奴不知為何,總是忍不住去思量成去非,目光在他身上看似遊移一陣,很快便收了回去。
“近年江左多災,只靠朝廷一味地救濟並非長久之計,除卻常用的開倉放糧,蠲除稅調等,最重要的是從源頭上堵其害。建康水利,向來弊端多生,朝廷應優選精通水務之人,治水之法,既不可執一,泥於掌故,亦不可妄意輕信人言,是以必得躬歷山川,親勞胼胝,”說到此,稍作停頓,才引到都水臺上:
“都水臺敷衍了事,尸位素餐,焉能堪此重任?今上當轉都水監為他職,更選知水者代之。臣欲薦一人,原大司農左丞史青,此人治水多有心得,耗十年之功著《農政全書》三卷,言之有物,於世大有裨益,還望聖鑑。”
成去非如此突兀地忽舉薦起大將軍故人,一時引得眾人側目,就連英奴亦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還沒來得及開口,便有人起身攻訐道:
“史青乃逆賊餘黨,昔日今上弘寬恕之德,念他未有助紂為孽之心,免其為庶人,已是天大的恩德,尚書令舉薦此人,用意何在!”
一時群情洶洶,眼看就要吵起來,成去非果斷截住了眾人:“大人既已說史青並無助紂為孽之心,實則只因乃前大司農門生之故,遂視為逆賊一黨,夜光之珠,不必出於孟津之河,盈握之璧,不必採於崑崙之山,能人所出,何必常處,眼下當務之急,乃排水利之困,解百姓之災,何必一味糾纏前事?倘復啟用史青,更能彰顯君父用人之胸懷,可謂兼美,諸君緣何咄咄相逼?”
英奴心下聽得通體舒朗,似有所悟:“尚書令此言有理,”說著繞開眾人,只繼續問:“這一回海水倒灌,損傷無數,疏浚修堤等事百廢俱興,不過,”天子一時犯難,說到底仍是錢糧空虛,捉襟見肘,受災百姓仍需救濟,正所謂“一寸堤壩一寸金”,哪裡有多餘的錢糧來興修水利?
成去非似早有所料,很快接上話:“今上,大可‘以工代賑’,災民出一天工,便能領到一天的錢糧,這樣,災民既得了賑濟,又不耽擱工程……”
話音未了,聽得英奴心頭一振,忍不住拍掌道:“卿這法子可謂兩全!”
天子內心由衷振奮,不免有些失態,隨即意識到,便掩了掩情緒,輕咳一聲:“尚書令此舉真乃良策,解朕燃眉之急也,此事就交付於你全權操辦。”
朝會一波三折,至此眾人才明白尚書令用意所在,兜兜轉轉一大圈,原在這上頭,“以工代賑”聽上去確是合情合理一舉兩得的好法子,可他方才所提官倉一事,到底縈繞於眾人心頭,不知後頭又是一場何等模樣的風浪……
第135章
臺閣。
眾人埋首於各自的案几前,手底忙碌不停。成去非命顧曙拿來近期朝廷各樣開支用度帑簿; 待一一細看了; 方詢問起府庫給水利這一項能留出多少; 顧曙一時作難:“上回下官提的開渠一事已經著手進行……”
“我明白,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盡力而為吧,”成去非皺眉,“都水臺那幫人翫忽職守; 理應罰俸; 你看著定個數,另外; 此次石頭灌水; 商船損失嚴重,可適當減免商稅,不要把人逼得太緊了。”
顧曙點頭:“這個下官心裡有數,待史青應徵,他拿出方案來,下官再細算這筆賬。”
說罷又把一沓賬冊搬出; 道:“四姓家資已全部查清; 這裡頭包括田產、莊園、所佔各處山澤湖泊; 另有僮客奴婢等,還請大人過目。”
“你辛苦,”成去非瞟他一眼,“四姓不易查; 你我心知肚明,你有難處,能理出這些來,難能可貴。”說著卻不急於看,“有一事,你得提醒下王靖之,近日底下轉運過來的公糧,務必得留心,千萬不能再出岔子,都先往北倉裡上。另外,這次賑災,怕是江南一帶力所不逮,”他腦中思忖片刻,提筆舔了墨,“也只能先從徐州廣運倉調糧應付當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