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揚聲道:
“把百姓先往都水衙門安置,那裡地勢高!”隨即又去尋趙器,“趙器!你去!就說是奉我的手諭!”話說間忽瞧見兩個家僕竟也跟來了,知道是福伯的意思,這邊趙器有些猶豫:“府衙不肯開門怎麼辦?”
成去非面上一怒:“他敢!不開門就往死裡砸!阿大!你們跟著趙器一起去!”
見趙器還愣著,明白他是在擔心自己,遂吼了一聲:“還杵在這兒?!”趙器只得去協同步芳安頓百姓,沒走幾步,一陣狂風撲來,竟攜起數丈高的巨浪,越過上頭城牆,劈頭蓋臉往人身上直直砸下來,瞬間衝散眾人,那些尚未出口的驚呼淹沒在滔滔水中,成去非只覺眼前一煙,鹹澀的海水湧了滿口滿鼻,這一陣徹底擊垮了他,整個人重心不穩,很快被捲進洪流之中,好在他水性極佳,扯下那礙事的蓑衣,三兩下探出頭來往北游去,半途忽覺遇阻,一團東西擋在胸膛處,他只能順勢撈了起來,努力睜眼辨認,竟是一具男嬰,孩子早溺死其間,小臉漲紫,沒了氣息,成去非看得陡然心驚,卻也只能鬆手任由那具小小的屍體漂盪去了。
前頭的哭聲不絕,突如其來的浪頭怕是溺死不少人,成去非艱難撥開四處飄來的農家器物,水中阻力大,又兼大風,他好不易重回高處,腦中忽碾過一道光,捉住身邊一看似官吏模樣的人:
“去‘入漢樓’!把人往那裡送一批!”
“大公子!”步芳不知怎的來到了跟前,竟帶著一縷哭腔,“嚇死小人了!小人還以為……”
“你婆婆媽媽做什麼!”成去非罵了一句,“趕緊帶人走啊!”說著回首望了一眼南邊城牆,咬牙道,“你找幾個人,去把都水臺那幫子人從被窩裡給我拎出來!就說我在這等著他們!”
石頭城這邊海水倒灌是常災,官員們的家宅自然都建在高處……成去非正恨恨想著,只聽又是一陣巨響,人群中傳來一聲聲驚呼“城門掉啦!是城門!”
正喊著,只見南頭城牆那邊一排排高樹,忽被颶風連根拔起,煙黢黢一片,整株整株栽倒水中,驚得眾人擠作一團,根本來不及躲閃,這些樹下來,又不知砸死了多少人!
成去非眼前蒙著白乎乎的輕翳,方才他也只是險險避開這一劫,耳中盡是嘶啞的慘叫,水流仍將人們撥得東歪西倒,前頭步芳等人正在奮力高呼聚集著百姓,成去非這會終想起那些商船來,知道定是救不得了,腦中一時暈眩,加上這半日的風吹雨打,竟有些站不穩。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人聲漸熄,風小了許多,雨勢也散盡大半,成去非救起一順水掙扎的女童,卻尋不到她父母人家,只得一直摟在胸口,低聲安慰那哇哇亂哭的稚子:“阿囡莫哭……”
再抬首間,終見到一隊火把急急朝這邊趕來,成去非正想著是不是都水臺的人,只覺懷中一空,耳畔忽響起婦人撕心裂肺的哀叫,原這婦人早一把將孩子從自己懷中搶了過去,死死抱緊了上下胡亂扒摸著:“我的兒,我的兒……”婦人口中翻來覆去就這一句,成去非心下稍稍輕鬆,卻見果真是都水臺的人近了身。
都水臺的長官都水監本聽聞府衙被砸,湧進四方百姓,自己的府邸亦是被人破門而入,搞得一肚子火,當知道成去非竟親自冒雨來監察災情,嚇得忙整了隊伍,一路奔來,此刻藉著火光,險些沒認出成去非:
眼前人黃撲撲一張臉上滿是泥漿,頭冠早不知掉到哪裡去了,身子亦溼得精透,已看不出本來面目的衣裳緊緊貼在身上,實在狼狽得緊,可這雙眼睛仍透著讓人膽寒的光芒,周圍火色一叢叢的,照例擋不住他沉默有頃的這一剎,都水監只覺腿軟:
“下官失職……”
本以為等待他的將是一頓惡罵,可奇怪的是,半晌都並無動靜。都水臺的這些人見成去非不言不語,有膽大的覷上一眼,被那陰冷的目光攝到,再也不敢抬首,一眾人垂著腦袋,等成去非發話。
成去非奪過一支火把,朝四下裡照了照,積水仍將將近腰,汙濁的水面之上飄著人的屍首,畜的屍首,斷木,殘葉,一**往南涌去,消失在如墨的夜色深處。雨點仍清晰滴在臉龐,而風則徹底止住了,他無聲看了半日,才用漸漸冷透的聲音道:
“剩下的該如何做,自己看著辦吧。”
這一眾人愣愣看他遠去,一顆顆心仍懸在半空,他就這樣走了,更讓人心生不安。
烏衣巷成府門前,杳娘本正側耳留心著,心頭忽一陣狂跳,忍不住推了推福伯:“大公子回來了!”說罷兩人不約而同起身,幾步跨下臺階,把手中長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