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則不用過早猜想,事既落到驃騎將軍頭上; 看他如何清者自清; 還是隻能濁者自濁; 一切還在變數之中,其餘事等大不必深究。
眾目睽睽之下,成去非只覺冷水澆背,一朝之患乍然驚現,轉瞬間他已思想到四面八處,此刻便緩緩啟口道:“臣懇請暫且避官去職,待此事大白於天下,倘臣清白,今上再垂憐召回,臣自當感激不盡。”他態度鮮明決絕,如此鎮靜,如此篤定,雖只是兩句套話,卻足以讓肇事者本固若金湯的心牆猶被巨物撞擊一陣。而譁然的群臣,自覺再次預料成錯。
鳳凰六年的暮春時節,三司再次奉旨會審蔣北溟勾結幷州將領一案,一道敕旨即刻發往幷州,命幷州刺史拘繫蔣北溟速速遣送建康,而彈章中語焉不詳處則在於所彈將領姓名糊塗,是故天子敕旨中提及此點,卻也只能將此先交由幷州有司審理。事涉兩方,卻又不得不分開千里遙遠會審,從此刻開始,已有精明者察覺出這荒唐怪異之處。
該查的是否能查清,該辦的是否能辦了,於朝中大部分人而言,似乎並不能樂觀預計,唯一可期盼者,無非是看烏衣巷大公子在此次風浪之中,能否不損一兵一卒,全身而退。
是以當成去非回到烏衣巷後,第一事乃分別去書與刺史劉謙、都督劉野彘,快馬加鞭送往幷州,第二事則不動聲色間已將自己去職之故傳訊息于禁軍上將軍成去之、郎將路昱。至此二事畢,成去非便閉門不出,無論故交新友,不肯輕易再見半人,唯獨可自由出入成府者,虞歸塵吳冷西兩人而已。成去非終日窩於橘園,府裡上下已皆知大公子因朝事而賦閒家中,不免讓人聯想鐘山前相同事宜,這一回不知出自何故,但府里人差不多清楚,事情定非同小可,然不管作何種想法,於大公子本人並不能有所幫扶,遂一時間府中人更有甚於素日裡的沉默,只埋頭於自己的分內事而已。
如此一來,成去非反倒得閒請琬寧過來。琬寧近日精神逐漸好轉,卻又乍聞他再次蟄居不出,既非常態,琬寧不能不憂心,但見成去非若無其事,話也不多,只是讓她在旁側替他研墨抻紙,她便不問緣由,默默陪伴左右而已。
橘園裡清蔭已密,葉底藏鶯,梁間駐燕,風光無限好。只是這一日,方用了晚膳,便開始落起雨來,不多時又起了風,勢頭頗足。琬寧探著身子,瞧著外頭黑漆漆一片,雨打枝葉,風捲紅花,情不自禁幽幽嘆息一句:“一番風雨,一番狼藉。”成去非聽了,停筆微微一笑,復又低首繼續臨帖。
不知何時,琬寧已靜靜坐到他身側,拿起做了多日也未完工的花繃子,正要動手,成去非轉身相看幾眼,道:“你這繡的什麼?”琬寧便遞近幾分:“海棠。”成去非問道:“自己畫的花樣子麼?”琬寧不由紅了臉,“我不善此道,胡亂畫幾筆,大公子可是覺得不好?”成去非淡淡笑道:“我又不曾見,怎好定論?”琬寧本十分喜歡聽他問這些瑣碎小事,卻又疑心他是否實則懷據心事而只是面上不顯,一時間言語小心,神色踟躕,半晌不知該說句什麼,一點愁心正入翠眉。成去非遂一手託了她下顎,一手輕拂起那遠山眉痕,琬寧對他忽如其來的動作,微覺詫異,在那手影起落間窺去,他的眼神竟是頗為溫柔的。
“有人愁損,上眉尖。”他低低一笑,琬寧方明白過來,慢慢捉住他動作的那隻手,偏頭垂首羞赧抿了抿唇,成去非便抬起另一手,不住撫著她鬢間青絲,輕聲道:“我無事的。”琬寧聽得這一句,心頭又是狠狠一酸,抬目看他:“大公子可是在等什麼訊息?”成去非不否認,微微頷首:“這些事,本與你無關,我也未打算和你講,不過你既問了,我想還是告知你一聲,這一回,牽扯的是蔣家,那位給你送文房用具的哥哥。”琬寧暗驚,不由失聲:“蔣家的哥哥會死麼?”隨即又想到一二,怔怔瞧著成去非,“為何牽扯蔣家的哥哥,大公子要去職?”成去非揚起手背蹭了蹭她因驚嚇已然蒼白的小臉:“箇中因緣太過複雜,你未必聽得明白,你放心,我死不了,他便死不了。”
琬寧聞言稍稍放下心來,卻還是目不轉睛望著他,成去非笑道:“怎麼,你是怕你的夫君死了,你要守寡?江左改嫁的不是沒有,倘真是如此,我不拘著你。”琬寧被他無心玩笑弄得又要掉淚,成去非見狀便將她擁過來,一點一點不住地吻那雙愛目,溫言道:“是我失言,你千萬莫哭,身子不是剛養得好些?”他既好語勸著,琬寧不得不忍住,被他吻得久了,身子便不可抑制微微顫起來,熱起來,以為她是情動,成去非一隻手不覺滑進她衣領,輕一下重一下揉著要緊的地方,喘息漸漸加重,咬著她耳垂低喃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