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閣度支部舉薦,母親猜猜,當初糧草的事情,作梗者是何人?朕早說過,成去非要想學皇叔,四姓第一個不答應。所以朕懷疑此事,真正的主使者,正是僕射,朕後來也想了,假如真是僕射所為,密奏卻是先交司徒府,實乃有意造成讓人誤以為遞彈章的人是怕臺閣暗釦,信任大司徒而已,如是一來,成去非自然要疑到大司徒身上去,可這密奏,大司徒也未拆封,壓根不知其間內容,不過白擔了成去非的疑心,倘真是如此,”他哼哼一笑,“母親只管等著觀戲,蔣北溟的家資要盡入府庫,歸天家,至於他烏衣巷要如何鬥下去,朕也是好奇得很。這一事來的正好,朕就是要看著他們鬥得兩敗俱傷,朕來坐收這漁利。至於蔣家,不過罪有應得而已,母親自不必理會,全天下,等著跟宮裡做生意的商賈少嗎?”
年輕的天子將局面說盡,太后心頭微微一震,看著天子眼中的陰鷙與歡欣不過轉眼間交替如常,他原如此精明,如此通透,幾十載的深宮風雲,詭譎的只是人心而已,太后卻又如此得以告慰,遂撫了撫天子:“皇帝有幾日沒見皇后同皇孫了罷?我聽聞皇帝將一宮女提拔了才人?”英奴笑道:“母親說的這事,的確有,朕是有心臨幸,滿後宮的世家女子,朕也是會膩的,不若小宮女得自然野趣。”太后見他直言不諱,便道:“皇帝要臨幸誰,我管不住,只是要節制些,萬不可像之前眉嫿嫿般,”說著太后拔掉簪子,挑了挑燭火,問道,“有些時日不見她了。”
“她死了,”英奴漫不經心撫著衣袖,“母親自然見不到。”太后疑惑,扭頭看了看英奴,“怎麼好端端人沒了?”英奴一笑,“朕發覺她這人雖貼心,卻也可怕,無論朕想什麼,她都猜得到,她猜到也就罷了,還要說出來賣弄,母親說這種人蠢不蠢?朕實在厭惡賣巧的人。”太后若有所思點點頭,“如此也好,本就是野路子來的,不清不白,我兒真是懂事了,”太后微微垂下眼簾,嘆息一聲,“你生母倘知你如今事事皆有分寸,也會高興的。”英奴一怔,記憶中只有個模糊的身影,他甚至連她的面容都不記得,只是聽聞,他的生母娟妃是極美麗的女子,不過,過分美麗的女子,似乎便要註定不幸,她並未失愛於帝王,亦未失和於後宮,只是天不假年而已。英奴的心忽就重重一跳,她在他眼中自然也是極美的女孩子,公主都已不在,她卻仍安然身處成府,他並無她多少訊息,也只是此刻略有想起,心底一陣悵惘罷了。
這於天子來說,未嘗不是一種完滿,至少她在他這裡,永遠是含愁嬌羞的稚氣少女,無始也無終,自無須親歷光陰摧殘,以至於最初的一點真心終變情愛分崩,好似他同那眉姓女子,他也曾於暗夜中迫切尋覓她火熱身軀,口齒流連於她名的水溪婉轉,端的彼時心意難說,慾海裡千紅萬豔,眼下,卻只剩全然不察,索然無味。
就在天子在無可選擇又無所不喜的算計之後,未曾知會任何人,只攜帶自己所直控禁軍,忽前往廷尉署親鞫,這不能不讓三司幾位主要責官大感意外。然這雖意外,雖不合禮制,但天子親鞫卻無可指責。儘管禁軍將廷尉署包圍得水洩不通,吳冷西的貼身僕從小六還是脫身而出,在無燈無馬的深夜中,只攜一身月色,悄悄叩響了成府大門。
在跑死了幾匹馬,累暈厥幾人的境況之下,此刻成去非收到了來自幷州的書函,眼底重疊的不過是千丈深雪,他將書函緩緩重新入封,一手忽重重擊在案上。
小六很快被趙器領進來,見了成去非,正欲行禮,成去非擺了擺手,小六會意,這幾回,皆是由他來傳話,遂也作罷,上前陳述道:
“今上帶禁軍去了廷尉署親自來審蔣公子,公子無從準備,更無從前來,只給小人打了個眼風,小人也只能將話學到這,還請大公子見諒。”
成去非身子一僵,問道:“這兩日他還是未曾招認一字?”小六答道:“是,吳公子礙於司隸校尉中丞在場,不得不用了些刑罰,蔣公子雖受了不少罪,可依然未曾鬆口。小人正要回稟大公子的第二事也就在於此,蔣公子說了,請大公子放心,他斷不會自裁,他死很容易,可一旦他一死了之,大公子同幷州上下的嫌疑便再也洗不清了的,他定不會讓這汙水潑髒了大公子。”
成去非不由陷入沉默,心底交織著難言的感情,他們相識幾載,可是他卻談不上真正瞭解蔣北溟,他低估其人,他有自己的私心,幷州諸事,他不過以為是兩得其便。蔣北溟有些才情,但不至於會讓成去非以為他因此便有與之匹配的志氣,有過人之處的商賈,終究還是商賈,而眼下,僕從的一番話,卻不得不讓他重新審視評估他自覺熟悉卻又陌生的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