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末將懷疑這裡頭怕正是起著內訌,還沒拿定主意,要不然,您看徐州,並無動靜。”一旁副將若有所思道。
成去非四下觀望有時,明白不見得就真能亂起來,不過中樞的旨意一下,說不定反倒刺激了人心,中樞看似愚蠢的選擇,不過是針對他而已,令他齒冷的是,倘真的逼反了徐州,只為削他戰功,卻讓剛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三軍將士白白陷入新的戰事,命賤如草芥。百姓黎庶橫遭戰亂,一樣的命賤如草芥。東堂之上的肉食者們,在國朝邊境未平,在熱血尚未乾涸之時,便迫不及待要烹犬藏弓?肉食者鄙,未能遠謀,並不盡然,肉食者,總是在為自己籌謀的,至於國祚,至於黎民,不在肉食者的謀中,成去非冷冷望著那團團火焰,雖鎧甲之下,汗已溼透,然而心卻和眼目是一樣的冷。
徐州刺史府內的人心,同樣是難以平靜,激盪起伏的。
“長史教唆公子,換來這種死局,可還滿意?”原蔡豹大人的裨將率先發難,蔡元此刻卻勇於承擔道:
“不是長史的意思,是我自己的意思。”
裨將冷笑不止:“那公子這會可曾看清了中樞的意圖?公子是太年輕,書生意氣,長史你一把歲數了,何至於如此糊塗?!”
“因為我不想死,不想諸位同僚死,更不想徐州百姓死。”長史平靜地看著他,長史的家眷,一切不願與中樞抗衡官員的家眷,皆已被羈押在刺史宅邸的後院之中。而長史本人以及一眾官員,身後亦抵著把把利刃。
“事情不在於徐州會不會反,而在於建康覺得徐州會不會反,如今,旨意已下,我等反也得反,不反也得反,公子到底還在等什麼?等成去非從西北迴來絞殺徐州嗎?”裨將突然怒吼一聲,便引得一陣騷動,那利刃似乎又欺近兩步,蔡元只覺後頸處寒意頓起,肌膚之上起了無數顆粒。
“公子下令吧,我等立即起兵渡江,中樞兵力大都調往西北,城內空虛,荊州軍亦散做兩團,指不定見我等起兵,荊州趁此順江而下……”裨將一語未了,長史不變聲氣,打斷了他,“將軍有幾成勝算?又怎會知荊州許侃心思?即使打贏了建康,將軍是打算做皇帝?”
這一席話說得後頭眾人忍不住開始竊竊私語,眾人混沌,並不是很清楚最後計劃為何,只知眼下似該起兵,可起兵到底為了什麼,得勝之後又要如何,是誰也未曾深想過的。
長史嘆了口氣:“此時回頭,不為晚,歷來欲起兵謀逆者,倘想獲勝,定要快刀斬亂麻,如今,人心不定,思慮惶惶,連將軍你都對將來之事毫無籌劃,此舉不過自投死路罷了!”
長嘆聲尚未消散,外頭忽奔進一慌張至極的小兵,面色煞白,連滾帶爬奔到眼前,方哆嗦道:
“城門,城門開了,進來一隊人馬,說,說是徵北大將軍,要,要見諸位大人!”
“什麼?!”這裨將凜然大驚,一把拽起小兵衣領,“成去非如何進的城?”
小兵被他勒得幾乎昏厥過去,睜大了眼費力道:“他在城下喊話,說,他是奉王命而來,收拾叛者的,他知道有異心的不過寥寥數人,其餘人等,自,自不用受牽連,可要是此時不開門,待大軍攻門,則格殺勿論!守城的見他煙壓壓全是人,亂了陣腳,有要開的,有不願開的,結果那不肯開門的竟被殺了,迎,迎那大將軍進了城!”
“蠢貨!昨日探子方報幷州正打在興頭上,大軍是飛來的?成去非定只是帶了一隊輕騎先跑來試探,就爾等愚不可及會上這個當!”裨將氣急敗壞,一腳踹開了小兵,煩躁不安地來回踱起了步子,其他將領見狀紛紛交頭接耳,說著說著忍不住開始彼此埋怨,吵嚷起來。
“盤盂相敲,同室操戈,諸位何必至此?”廳外驟然響起一脈聲音,引得眾人一驚,不由掉頭把目光都投向了那乍現的一襲身影之上。
第184章
“尚書令!”人群中當初參加鳳凰五年元日朝會的使者,一眼便認出了身著戎裝的成去非; 眾人順著使者的目光當即明白過來; 說話的這位便是那烏衣巷成家的大公子成去非!
而成去非的身後; 則是持劍而立的一眾武將,他們身上並無半點血腥,然而徐州大地暑氣未散,蒸騰著的熱浪依然混合著銅鏽一般的血腥之味撲面而來,這種氣息不是一日鑄就; 難能一日鑄就; 恰恰是因為眼前這些人,將將從血流成河中的幷州殺回來; 所帶的; 便不止是血腥,更是無形的殺氣。
廳內的人尚未及反應,尚未及動作,成去非身後的幾頁門,已戛然合攏,猶如徐州這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