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就有了眉目。
第16章
退朝的時辰早過了,朝陽絢爛,整座太極殿沐浴在久違的春光裡,琉璃瓦熠熠生輝,甚是美麗。
太后早已在西堂備了些清淡利口的飯食,見英奴往這邊走來,黃裳眼尖遠遠瞧見了,趕緊進來回話。
“母后何苦等兒臣,這都什麼時辰了?”說著,不免皺眉瞪了幾眼奴婢們,太后輕輕擺手示意他坐過來:“你不要嚇唬他們,”說著示意兩邊人都退了,獨留了黃裳一人在身側伺候。
“近日見你有些清瘦,今上飲食上要注意,”太后頓了頓,正色看了看英奴,“有些事,哀家不好干預,聽說皇上最近很寵那兩個司帳?”
英奴正喝著百合粥,拿眼角瞥了一眼黃裳,太后又說:“你不要看他,哀家看你眼窩發青,腳步虛浮,也知道是何緣由。”
“母后教訓得是,兒臣記得了。”英奴話說間,念及那兩具白皙滑膩的身子,腹底又煎熬起來。太后忽幽幽嘆氣,聽得他不覺有些煩悶,而又得死死壓著,太極殿上他分明就是看客,有他無他,眾人皆早早定下了主意……他抬眼看了看母后,一如往昔莊重慈愛。
這些日子,他確實荒唐。夜闌人靜時,輾轉中望見一地的月光,隔著名貴的紗,影影綽綽透進來,喘息聲不止,他身子忽然就那麼一僵,隱隱憶起最初的那一縷心動,竟不由溢位一滴清淚來,全然為了自己的不能。而那女孩的模樣,竟不覺變得模糊了已經。
太后見他出神,眉眼間滿是鬱郁之色,正想寬慰幾句。外頭有人隔著簾子道:“大將軍有摺子要呈給今上。”
這不是剛下朝沒多久麼?在大殿上不遞摺子,此刻又來叨擾,太后眉頭浮上不悅,丟了個眼色給黃裳,黃裳會意,掀了簾子吩咐:
“太后同今上正在用膳,摺子留下就行,請大將軍先回。”說著接過了摺子。
英奴卻絲毫不意外,開啟摺子的剎那,反倒有股莫名的興奮,一掃方才的陰霾,是啊,先皇都可以忍,一忍便是這麼多年,他有什麼不可以的?再說,他的皇叔這下一步如何跟烏衣巷鬥,好戲才上演不是麼?
這些年,大將軍四處打擊政敵,最大的動靜也就是阮氏一案了,卻也收到奇效,先帝就此病倒薨逝。算算這些年戰果,可以當成熱身,他真正的對手在後頭等著,雙方心知肚明,只差時日。
烏衣巷四姓可不是阮氏,一個修書謀逆的罪名就呼啦啦撂倒一個世家。
彼時拿下阮氏,英奴一直覺得這一案實在太順,阮正通連辯解都不曾有過,端的是從容赴死之勢。先皇悲慟入骨顯然不是裝出來的,卻對此案也沒什麼救助的舉動,縱有大將軍厲威震懾,可帝師被誅,滿朝上下皆袖手旁觀,也足夠讓人心寒。
一壁想著,一壁看著手底摺子,英奴不禁無聲冷笑。
他的皇叔,果真要一點點暴露吃相了。
方才殿上發難,並未佔據明顯上風,可最後商議賦稅一事大家竟也能其樂融融。這轉眼間就遞了摺子,也是雷霆萬鈞,一點都不耽擱。
目光停在最後一行字上,英奴心口忽一陣翻騰,腦中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許是阮氏亦有迎合大將軍之意?這麼一想,連帶著多年前宮闈裡那點隱秘的傳聞,一併湧上了心頭。
宗皇帝大行時,跟前只有阮正通一人,等其他幾位託孤朝臣趕到時,宗皇帝已駕崩,遺詔是在阮正通手裡。一如當日自己繼承大統般讓人驚詫,當年宗皇帝最為倚重的皇子正是建康王,時人尊稱“大親王”,可最後卻是先皇即位,一時間也是朝野譁然。
不過這終歸是一則傳聞,很快便被壓了下去。當晚時間緊迫,阮正通一來無篡改遺詔的空檔,二來託孤大臣不止他一人,縱然他願意,其他人也不見得願意。朝臣們只能把此歸於帝心難測,畢竟宗皇帝成府極深,行事常常讓人捉摸不定,有此一舉似乎也能說得通。
但後來的事情卻證明,大將軍是懷恨在心的,否則不會在之後十餘年間,最初的幾位託孤重臣皆不得善終,表面上看和大將軍並無多少關係,可那些不明不白死掉的人,誰也說不清真相是什麼。
英奴悠悠把摺子合上,似乎突然間就想通了一件事:不管阮正通當初是否篡改遺詔,大將軍都不會放過阮家,而阮正通自己也清楚,能真正和大將軍抗衡的唯有烏衣巷,阮家在,大將軍就永遠和烏衣巷鬥不起來……
這麼看,倒還真有魄力,英奴抬首迎上太后詢徵的眼神,無謂笑道:“朕當是什麼要緊事,大將軍自薦其王寧出任幷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