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臉一沉,伸手攔住。
“師弟,你來拜年,自然是歡迎,只是禮物爹爹說了,誰的也不許放進來。”唐鶴徵沉著臉寸步不讓。
唐毅這個無奈啊,笑道:“師兄,別人不行我還不行?”
唐鶴徵一扭頭,做出六親不認的神態。正在這時,聽到背後響起一聲咳嗽。
“放他進來吧!”
唐鶴徵急忙回頭,一見老爹前來,急忙躬身,把姿態放到最低,輕聲說道:“是。”說完弓腰退到了一旁,大氣都不敢出。可接下來的一幕讓唐鶴徵嚇了大跳,只見唐毅湊過來行禮,然後竟然伸手和唐順之勾肩搭背,就往裡面走,一面走還一面肆無忌憚說道:“師父俗話說官升脾氣漲,誠不欺我啊!”
唐鶴徵只覺得天雷滾滾,他的印象中,老爹最是莊嚴體面,不苟言笑,神聖不可侵犯,要是拿著青龍刀,都能供在廟裡享受香火了。不管子侄,還是學生,見了他都畢恭畢敬,不敢逾越半分。
誰知道竟然冒出了唐毅這麼個怪物,絲毫不講體面。偏偏老爹還甘之如飴,竟然仰天嘆口氣,“不是脾氣漲,是煩惱漲啊!”
“師父不要擔心,弟子給你送藥方來了。”
“什麼藥方?”唐順之疑惑地問道。
唐毅衝著木箱努努嘴,笑道:“都在裡面呢!”
……
到了裡面,分賓主落座,唐鶴徵乖乖站在了老爹的後面,唐順之看了他一眼,說道:“元卿,你也坐吧。”
唐鶴徵忙點頭,坐在了唐毅對面,只是坐了半個屁股,兩隻手按著大腿,隨時準備站起來。
唐順之沒工夫注意兒子,對唐毅說道:“行之,此番為師清剿白蓮教,外人看來,為師風光無限,大功一件,實則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白蓮教勢力之大,教徒之多,簡直超乎想象,而且名目繁多,諸如:彌勒教,清水教,光明教,聖女教……不一而足,愚夫蠢婦,應者如雲。如同韭菜一般,割下了一茬,要不了多久,又會長出一茬,反反覆覆,無窮無盡啊!”
不止唐順之有此感慨,唐毅同樣深知其中的道理,哪怕幾百年之後,打著各種神,各種教,斂財騙人之徒依舊層出不窮。以唐順之的智慧,他不會覺得自己能徹底剿滅白蓮教,他擔心的應該另有其事。
“師父,您是不是擔心鄉勇會被白蓮教侵入?”
唐順之沉吟半晌,點了點頭。
“行之,鄉勇的提議是咱們共同提出的,成則一榮俱榮,敗則一損俱損。為師實在是擔心鄉勇編練,一旦失敗,我們都會萬劫不復,為師倒是不在乎功名利祿,哪怕敗了,也能給後人留下借鑑,可為師怕你的未來受到影響啊!”
唐順之說的語重心長,舐犢之情,溢於言表。唐毅不光是他的弟子,還是衣缽傳人,發揚光大他的政治理想,做他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從這個角度講,唐毅比起唐鶴徵更像他的兒子。這些日子唐順之都在思索此事,卻沒有一點思路,故此才苦惱不已。
“師父,弟子以為歷代儒者都缺乏一個實事求是的精神。”唐毅沉著臉說道:“比如輕徭薄賦,是個很好的口號。可是稅收得少了,軍隊養不起,官員也養不起,為了所謂的輕徭薄賦,不得不弄了一大堆沒有功名的胥吏充實官府,結果百姓付出的代價更多。還比如為了防止官吏侵害百姓,就縱容宗族勢力做大,朝廷政令最多到達縣衙,地方上都是族老鄉紳在代替朝廷,行使權力。師父,弟子斗膽言之,地方的家族藏汙納垢,為所欲為,我不敢說天下烏鴉一般黑,但是好的寥寥無幾。宗法大於國法,朝廷權力不下鄉,造成了權力真空,造成了社會碎片化。而白蓮教,就是藉助這些碎片做大,反過頭來威脅朝廷,威脅社稷,不可不察啊!”
唐毅的一番話,已經不是在批評祖制的弊端,而是將矛頭指向了秦漢以來,外儒內法體制的最大弊端,歷代朝廷都把鄉紳看成了朝廷的支柱和天然盟友,可是在唐毅的眼中,他們才是一群最需要整頓和防範的人。
其實推而廣之,皇帝就是天下最大的地主,最大的鄉紳,藩王勳貴是第二層,士大夫又是第三層,鄉紳地主是最底層,層層疊疊,都壓在了百姓身上,也難怪民不聊生。
由於燈下黑的原因,歷代計程車大夫都不願意檢討自己的問題。比如一旁的唐鶴徵,他就覺得師弟的話離經叛道,天理倫常,是孔孟聖人定下了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豈容更改!他想要出言辯駁,哪知道老爹唐順之竟然欣然點頭。
“行之說話從來都是一針見血,為師多有不如。只是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