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再帶有昨日的驚異與惶恐;已經感覺不到自已的意識了,只是那麼傻傻的站著,看著,真想躲開她的目光,但就是無法節制的繼續凝目,臉上第一次泛起了火辣辣的紅潮。這真可笑,在這血雨紛飛的地方,他意然產生了這樣的愛的衝動。
夜,不知道時間的夜;還有雨。不知道輕重的雨;一切都在帳篷外的樹影搖曳中狠狠地擊中他刺穿他磨透他。其實心裡仍然在拒絕這種似明還暗的情愫,他將身體整個裹進被子裡,也許他是怕別人看見自已早已熱淚滂沱的臉,又或許是怕別人覺察到內心深處的隱秘與脆弱,不管如何,並不厚的被子仍然給了他與世隔絕的安全感。
戰爭結束後。按照常例,他們這些亡命之徒是會被裁撤的!他也許會拿著豐厚的賞銀,會回到日思夜想的家;可軍隊呢?同袍呢?還有阿湘呢?這些他生命裡最珍貴的東西都將在不久的將來別他而去成為永恆的記憶嗎?想到離別,他的心不由得顫抖,不由得被拋入狂風巨浪中煎熬!
作為一個天性愛武之人,這支軍隊給他留下的太多東西都太深刻了。不能否認,剛加入這支軍隊時,他並沒有對自己的身份有太深的認識,民間所謂“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但在經歷過辛苦的訓練和高地上的血戰之後,讓他的思想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特別是在高地上的血戰經歷更讓他的生命經歷了前所未有的震憾和激躍。
在突然來臨的死亡面前,他自已也怕的渾身發抖。可自從摸爬過那片鮮血染透的大地,煎熬過那大炮機關炮步槍和火箭構成的彈雨火幕後,卻恍然明白並非如此;不管是誰,只要你置身戰場,都隨時會死在敵人的子彈或炮火之下,生命,這是一個人擁有的最根本最寶貴的東西,別的一切都是附屬其上的。失去了生命,你便失去了所有的東西,失去了整個世界。這些相繼湧出來的思想看上去十分明瞭簡單,然而它們又確是他過去沒有認真思考過的。也正是因為它們如同常識那樣簡單明瞭,此時才讓他的心深深為之震顫。
夜雨瀝瀝,失眠的神經再次覺察到疲憊的時候,掙開被子,睜開眼首先他聽到的,不,是用全部生命被動地感覺到的,是一種深沉而博大的寧靜。它來自這個遼闊的雨夜,又似乎來自那個使雨夜的本源之地;它既是空曠的,包容了一切的虛無,又為全世界的風聲,雨聲,為帳篷外風雨中樹木的搖曳。
在這樣一個無處不在而又滲透在一切之中的寂靜裡,他重又意識到了床邊那由數個彈藥箱組合而成的櫃子的存在,望著同樣摟著被子憨睡的弟兄們,他猛然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清醒;他想了很多很多:想到了死去的弟兄們,想到了仍然沐浴在彈火裡的陣地和堅守其上計程車兵們,還有阿湘,還有他那份驟然而至的愛;甚至想到了今後,想到了他對她的生活所要負的不可推卸的責任;還想到了自己將象別人一樣有個屬於自已的小家,一個兒子或者女兒,日出而作,日沒而息,他的生活中也會充滿鍋碗瓢盆的交響曲,以及所有小家庭那樣的呢呢喃喃的幸福,年復一年,安安靜靜,直到有一天。他發覺自己已到了耄耋之年……
他的思緒一下子在這裡打住了,他的心止不住的擅抖,這些就是和平生活,就是做為老百姓的人生。他日後的生活中會有許多個這樣的夜晚嗎?他想會的,有淅瀝的細雨,夜半三更突然的清醒,有充滿整個世界的風聲雨聲樹林的搖曳聲,和睜開眼就能望見的一塊被燈光映照出奇怪圖案的窗簾布。還有這無邊無際潮水般湧上心來的寂靜和孤獨。這就是和平,這就是老百姓的生活;他咀嚼這最後的結論,並不感到吃驚,他的生活中也許不會再有作為敢死隊員參加戰爭期間那樣激烈的動人心絃的體驗,更不會再有置身槍炮聲中那樣的生死考驗,他將混入世界上那些眉目不清的人們中間消失掉。
直到今天,他才似懂非懂地感悟到軍隊生活帶給他的真正意義,自從有過那段歷史,和平與寧靜他已經很難接受了!他是一個兵,而且歷經屠戮。因為戰爭還在繼續,所以他還能混在無數的兵中間感受英雄的感覺;可當戰火終究停息後呢?而和平時期的兵,他們懼怕的又是什麼呢?不是戰爭和死亡,而僅僅是被人們遺忘。其實遺忘是很自然的。他們用青春和生命保衛了一些異國百姓的和平生活,也就使人們忘記戰爭和軍兵有了前提和可能。這似乎是荒唐的,卻是真實的,因為被遺忘和犧牲一樣,都是軍兵的命運!他們這些活著的和死去的,現在時和曾經時的軍兵,還有他自已。也是會被遺忘的。活著,就已經知道要被遺忘了!他不知道戰死的同袍們的在天之靈會作何感想。
即使犧牲和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