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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安的摺子遞上去,轉日宮裡就有了動靜,皇帝破天荒地要召見她。
顧長安長這麼大,面聖的次數寥寥無幾,只在從前跟著顧長平回京述職時進過幾回宮,但也只是遠遠看著,沒她說話的份。
晨起,竹染伺候她換上公服,腳下登上皂靴後,顧長安心裡忽然犯了難,要是皇帝問她點刁鑽古怪的問題可怎麼辦?
她嘆口氣,就是再刁的問題也得接著不是,走吧。
顧長寧把顧長安送到府外,一直沒說什麼,顧長安踏上馬車的時候,顧長寧才隨口似的道:“我讓你二嫂張羅了幾道你愛吃的菜,等你回來,一塊吃。”
“誒。”顧長安點點頭,卻覺得眼裡好像揉進去了沙子,酸的想掉眼淚,趕緊往車裡一鑽,掩上車簾,不敢再看顧長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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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裡的內監早就候在宮門口,等顧長安的馬車一到,便替她打起簾子,伺候她下車。
引路的內監看去不過跟童生一般的年紀,可處事上的老道機靈卻不是童生能比。內監話不多,只是稍稍提點了幾句規矩,末了很隱晦地提了提賢嬪,顧長安心下一安,知道姑姑是曉得她今日來面聖了。
顧長安隨著內監踏上含章殿外的臺階,一步步接近這個帝國權力的核心。
偌大的宮城只餘偶爾掠過的風聲,寂靜卻也寂寞。顧長安望一眼又高又遠的碧空,徹底地理解了劉珩為什麼不惜代價也要登上那個位置。
生殺予奪的權力,誰人不想?
第二十九章 道別
漆黑的地面映著顧長安瘦長的身影,她匐在上面,三呼萬歲,聲音洪亮,不卑不亢。
“顧都尉,平身吧。”
皇帝打量著這個跪的一絲不苟的女將,忍不住搖頭,別的女人都是像水一樣柔軟,這孩子卻像是被凍住的水,硬邦邦不說,還涼手。
“謝皇上。”顧長安規規矩矩站起來,平視著前方。
“你奏請要前往鎮北關外去尋顧將軍下落,朕準了。”皇帝頓了一瞬,接著道,“只是你去年受的傷,眼下可大好了?”
“回皇上的話,臣自裕州至回京已修養數月,不打緊了。”顧長安向著皇帝揖禮,這才看清楚安坐在龍椅之上的帝王。
皇帝還是她印象中的樣子,言語間透著常年攢下的威嚴,只是蒼老不少。人總熬不過歲月,哪怕是九五之尊也得被它刻上幾刀。
“你此一去,不光要救回顧將軍,還得替朕把那祁盧給抓回來。”皇帝看著顧長安,好似要看她作何反應般,帶著探究的神情。
顧長安深深一揖,“臣,定不辱命。”
皇帝臉上神色一鬆,道:“行了,也不必如此拘禮,論起來,你倒要喊朕一聲姑丈。走吧,陪著朕到御花園去逛逛。”
皇帝在前走著,顧長安錯後一步,不緊不慢地跟著。
“你跟珩兒,在石嶺有七年了?”
顧長安愣了一下,道:“回皇上的話,是。”
“這個臭小子,當年憑著一股意氣跑到那吃沙子的地方,怎麼叫都不回京。”皇帝頓住腳步轉回頭來看看顧長安,“你猜,朕是如何把他叫回來的?”
顧長安垂首,“臣不知。”
“朕跟他說,他要再不回京,朕就封你個驃騎大將軍噹噹……把臭小子給嚇回來了。”皇帝露出點孩子氣的得意表情,就像辦成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一般,“你跟阿達合一戰後,那小子為了想跑到裕州去,竟敢跟朕叫板,真是反了。”
“朕知道他那點心思,但朕不能成全他。”
顧長安皺皺眉,心裡轉了十八道彎,也沒鬧明白皇上想問什麼。
“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皇帝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彷彿想看穿她套在外頭的偽裝,須臾後,他回首望著滿園的奼紫嫣紅,道:“你看這些花枝子,有偏的有歪的,要想花開的端正,就得修剪,把那些用不上的都剪下去。”
顧長安看著花池中正開在興頭上的太平花,大略懂了皇帝影射的是誰,她沉吟了一瞬,正色道:“皇上說的是,臣瞧御花園的草木的確都修剪得高低得宜,臣明白了。”
皇帝對顧長安的話還算滿意——看來賢嬪對她這個侄女的稱讚也不是沒有道理,是個一點就透的姑娘。
“賢嬪總是跟朕唸叨你,說你姑侄兩人也有幾年未見了,既然你又要去北境了,去昭陽宮看看她吧。”皇帝說完這句話,就像卸下了什麼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