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府的門房對顧長安是熟的不能再熟,這回見她策馬奔來,雖然暗自納悶,但還是不敢怠慢。因此顧長安這邊一躍下馬,那邊就有小廝來把馬牽走了。
顧長安來的時候劉珩正跟禮部左侍郎、戶部兩個郎中商討下月的祭禮。皇帝也不知是又起了哪門子興致,要把下月的祭禮按往年規模的兩倍操辦。這事原先是劉隆大包大攬,誰知前幾日他騎馬時不慎摔斷了腿,最後就落到劉珩頭上來。
從來沒張羅過祭禮的劉珩頓時給煩的滿頭包。
顧長安為了不跟幾位朝廷大員打照面,便躲到後面花園裡去了。小廝悄悄跟劉珩通報,劉珩就把白辛和決明先打發來同顧長安說鎮北關一事,畢竟當時傳回來的訊息是決明先接著的。
白辛和決明踏進花園時,見顧長安正大馬金刀地在石凳上坐著,低著頭像是在琢磨什麼。
“大人。”倆人走上前見禮,顧長安卻只是揮揮手,說:“坐吧。”
顧長安問道:“鎮北關的事是誰派人傳信的?宋明遠?”
決明看了眼白辛,點點頭:“是宋校尉傳來的。”
顧長安接著問:“哪位副將跟著顧將軍出了鎮北關?”
決明道:“應該是戚將軍,戚少傑。”
白辛介面道:“大人,這事透著點蹊蹺,王爺說不可不防是有人故意為之。”
顧長安不置可否,話鋒一轉道:“下個月的祭禮是怎麼回事,前幾日聽王爺說了幾句,康王摔馬怎麼摔的這麼湊巧?”
白辛嘆氣,“可不是,原先也想著是康王又要坑咱們王爺……可查來查去還確實是這麼回事,康王現下連府門都出不來,摔是當真摔了。”
顧長安還是覺得不對勁,但她又不擅此道,琢磨半天,也沒琢磨出什麼來。
仨人枯坐了片刻,才等來滿臉煩悶的劉珩。白辛和決明一向有眼色,見劉珩來了,自然是該幹什麼幹什麼去,順便把周圍伺候的丫鬟小廝一塊帶走了。
劉珩在顧長安旁邊坐下來,什麼都沒說,先嘆了口氣。
“我要去一趟鎮北關。”顧長安面色平淡,話裡的意思卻不容置疑。
劉珩看她一眼,沉吟著,半晌也沒吭氣。
“關外情形難辨,我只有去了,才能知道是不是有人心懷不軌。”顧長安輕叩著石桌,說道。
“不是不讓你去,是近來的事都湊到一堆兒,總覺得你還是不去為好。”劉珩皺皺眉,“虧得你二哥那邊進展順利,按計劃再有個把月就能把許之棟給辦了。”
“我想過了,我不能悄沒聲地走,要不真有事誰也兜不住,我得給皇上正經上道摺子,名正言順地回北境,”顧長安自嘲地笑了聲,“否則除了宋明遠,我誰也壓不住。”
劉珩聞言,一拍桌子瞪著她,“你還真敢說,上摺子?恐怕父皇巴不得你上摺子。顧將軍費了多大勁才讓你‘解甲歸田’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一上摺子,功虧一簣。”
“我爹說過,人生在世,有所為有所不為。他老人家還說過,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要我常念一二。”顧長安看著遠處的一株迎客松,平靜道,“我兄長蒙難,我不能不救,這是為義。我是個軍人,只要戰爭不休,我就要戰到死那一日,這是為國。顧氏唯有我和長平能撐起門楣,我和他,一個都不能倒,這是為家。人拗不過命運,所以,我認了。”
我認命了,也許曾經幻想過有朝一日就在韶音坊與紅樓作伴,但那終究是奢求。
劉珩想反駁她,卻找不到話來反駁。如果她扯著為國捐軀那面大旗要奔赴北境,那他能想出來幾百個理由來摁住她。可她說要去救兄長,他只能放她去。
她說想在這個方圓裡活的自在,到底是曇花一現的痴語罷了。
**
顧長安拿著擬好的摺子去見顧長寧,一向不怎麼發脾氣的顧二爺氣得砸爛了手邊的矮几,嚇得杜氏拉著茂修躲在門外噤若寒蟬。
顧長安站在他面前,不躲不閃,神色寂寥,顧長寧咬咬牙,揚起的巴掌還是沒能落下去。
顧長寧帶著顧長安去祠堂,跪在老侯爺的靈位前,兄妹倆都沉著臉,不發一語。
長安這一走,就是又一腳踏進去,再想出來,難了。
顧長寧如鯁在喉,心頭像堵了一塊大石頭,跟顧長安一塊跪了一會兒,就起身出去了。
顧長安規規矩矩地給她爹的靈位磕了三個頭,說:“爹,長安不孝。”
她爹想讓她長安喜樂,可惜此生是沒這個福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