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說些恭維話騙他心甘情願把好吃的給我。後來……後來一切形成習慣,現在合上眼睛,我都似乎能聽見他不停地叫:“花兒,這個給你。花兒,別爬樹,你要什麼我幫你。花兒,你穿多點兒,我是男孩子我不冷。”
當我的雙親大受刺激發下宏圖巨願,以拯救天下為己任的時候,我還在家裡和葉郎搶糖吃呢。當他們經過六七年的奮戰,已成霸主之象的時候,我和葉郎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身份的變化。他依舊會在我的指揮下爬到樹上摘沒成熟的酸杏,又在遊戲輸給我的時候齜牙咧嘴地吃掉。如同一切沒有改變,我始終是苑花兒,他一直是方葉郎。
史書上關於我的記載只有寥寥數筆,只說待息寧帝繼位,其時“四海晏靜,八方臣服,內無奸佞權臣,外無虎狼之敵,律法嚴明細緻,官吏權責清晰,國漸強,民漸富,呈大國之象。帝終一朝無軍功,亦無大績,然帝與相王皆出身貧微,重農桑輕賦稅,息寧一朝國庫豐贍無比,大苑憑此一朝所積財富農工,百年無虞”。
解釋起來很簡單,就是我運氣好,登基的時候不服的國家都已經被我父親打扁了,自己有點兒想法的大臣們也被我母親修理了。而且律法也訂好了,各衙門也形成運作體系了,我等於什麼也不用做,白撿個太平皇帝乾乾。而我也果然什麼也沒做,沒有軍功也沒有政績,甚至沒修建個大運河、長城什麼的能讓後世人記住我的東西。一切都順著我父母定下的規矩走,連這個又黑又瘦、其貌不揚的丈夫都是父母以前給我找好的。他沒有貌也沒有才,唯一會做的事情是養鴨子,朝臣向相王請旨的時候他和我一樣唯唯諾諾沒有主意。
大概我唯一做得有主見的事情,就是我拒絕了禮部給我取的我根本不認識的字做名字,我喜歡叫花兒,任何一個百姓也可以叫,我的聖諱不用避。之後大苑再沒有這樣的例子,每個人都叫著大家不認識的、看上去冷冰冰的名字。我和葉郎只是依著名字的意思改了個文雅的叫法,息寧帝苑廷芳和她的相王方知秋。儘管花兒葉兒換了叫法,可在別人眼裡我們還是老實人,就像一對憨厚的大阿福,坐在最高權力的御座上總是笑眯眯的。所以儘管大臣不甚怕我,卻喜愛我。
然而沒有坐上這個位置的人永遠也不會知道,你做點兒什麼不難,可什麼也不做那有多難!你要怎麼樣才能控制自己的慾望,才能用沒有主意巧妙地控制朝臣,誰的話都聽一點兒,那麼他們自己必然相互制約。什麼勞民傷財的舉動都不做,才能讓飽受戰火的土地恢復生機。士農工商都在寬裕的環境下自由競爭,蓬勃發展。皇帝沒有特別的喜好,所以就沒有任何一個環節被特意地抑制。每當有朝臣提出一個可能會打破這樣的和諧的主意,我就會嗯啊答應著,請母親給我留下的那些重臣討論。那些重臣經過特意挑選,代表什麼人利益的都有,結果勢必在爭論中磨平稜角,最終頒佈的每一條旨意,都和我一樣圓滑。
我們為了這個國家,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如果能選擇,我寧願回到鄉間,還做那對爬樹翻牆的野孩子。我不過是苑花兒,他不過是方葉郎。不像現在這樣,我們什麼也不太喜歡,什麼也不做,一生一世就在模稜兩可中消磨過去了。國富民強之後,我們兩個甚至也沒有做出點兒出宮去微服私訪之類有意思的事情。皇帝微服私訪不外乎為了查些冤案弊政之類,顯示自己的聖明,而我,不能太聖明!
這樣做的結果是——我死後,大苑還整整繁榮了一百年!超過了從前和以後的任何一位皇帝,即便是被後世稱為武仁中興的那段時間,也比不上我在位時的繁榮富足。
所以智慧不一定做給你看,也不一定要讓你知道。一個能讓“息寧一朝國庫豐贍無比,大苑憑此一朝所積財富農工,百年無虞”的息寧帝苑廷芳,你難道能說她什麼都沒有做嗎?
正文 第71章 番外:花箋
我入宮的時候,剛好趕上皇后娘娘對書法痴迷,所以我們一起來的二十七個不足十歲的小宮女,就被她全部起了文房四寶的名字。
皇后不得寵,日子過得很無聊。那天她在內宮待得煩悶了,恰巧走到夾道看看,我們這一批裡面板最黑的女孩給她看見了,立即起名香墨。然後她來了興致,其他的人順著就叫下來,文錠、銀峰、紫毫、石君……最多的還是紙張的名字,彩箋、粉箋、花箋、雪箋、薛濤、玉版、灑金、雪浪、尺素……
皇后起的名字輕易不會有人更改,我一輩子都得叫花箋。這名字不錯,要知道皇后自己宮中的大宮女叫彩福,德馨宮娘娘的貼身宮女叫彩屏,淑妃娘娘的長史名字更土,叫彩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