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採烏目如凝,頓了片刻,朝著內謁者段子安福了福身,“臣妾知道了!多謝段謁者!”
她立在原地站起身來,看著段子安事的背影消失在襲香院的門道盡頭,嘆了口氣,回頭吩咐康文道,“咱們回去吧!”
侍女手中的燈籠燭火微微躍動,在蒼茫的暮色中透出一抹淺淺光亮。康文咬了咬唇,望著薛採美麗單薄的背影。舞陽閣緋紅色的帳幔白日裡輕靡,到了夜間,竟有幾分清冷起來。薛採坐在玫瑰榻上,絳紅絲衾堆疊在膝蓋上,康文望著薛採寂寞的神情,面上泛起了不忿的神情,“娘子,你這般辛苦,旁的人也太不知道分寸了!”
薛採皺起眉頭,回過頭來斥道,“康文,你越發狂悖了!聖人專心於國事,不矜兒女之情,這是好事,難道還輪到你這個小蹄子說三道四不成?”
康文道,“奴婢如何敢說聖人的不是?奴婢說的是那位顧娘子!”
她朝著飛仙殿的方向努了努嘴,“娘子,您身為聖人的妃嬪,本身負著侍奉聖人的職責。可自聖人來東都之後,您只和聖人見過幾面?倒是那顧氏,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倒是可以三不五時的往弘陽殿見聖人。
說起來,自來宮中除了帝王妃嬪,只有未成年的皇子公主可以居住。那顧娘子既非內命婦,又不是公主,她連宗室女都不是,不過是個宗室出女,按理說是連在宮中居住的資格都沒有的,便是要住在宮中,如今聖人後宮中皇后未立,您是位份最高的妃嬪,按理說應該由美人您來照顧,如何能住在離前朝最近的飛仙殿?”
薛採斥道,“慎言!”疾言厲色的望著康文,“康文,當日我進宮,聖恩允許攜帶一名家中女婢入宮,我瞧著你比成婢穩重一些,方帶了你進來。顧娘子對我薛氏有恩,又是天加貴女,你若心這麼高,連顧娘子都不放在眼中,趁早我便把你放出宮去。我這舞陽閣人小廟輕,實在是留你不住!”
康文自小和薛採一同長大,主僕之間感情深厚,聞言驚惶低下頭去,在地上跪伏下去,低下頭求道,“奴婢錯了。娘子,你別不要奴婢!”
薛採看著康文,心中也自有些心酸,伸出手來,將康文攙扶起來,“你起來吧!”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有些事情你不明白。”她嘆道,“我不過是小小美人位份,如何能掌管的了後宮?再說了,顧娘子從小在宮中長大,與聖人有表兄妹之親,聖人可算是看著顧娘子長大,暫代父職,顧娘子如今還小,東都又沒有她的直系長輩,難道聖人還將她放出宮不成?放在眼前,也是對她的愛護之意。”
康文低頭,頓了片刻,道,“奴婢明白了!”
宮中的永夜,和沒有盡頭一樣漫長,閣中燈花畢駁,微微搖晃,薛採悽然道,“我既然頂了這麼一個姓氏,便註定一輩子與帝王恩寵無緣,只是在這後宮中佔個位置,熬日子罷了。如今皇后未立,我不能想著這時候搶聖人的恩寵,只有低調做人,待到日後皇后進了宮,才不至於礙了她的眼,也免得新後找咱們不自在。”
康文心中慘痛,望著薛採啜泣出聲,“奴婢知錯了!奴婢只是覺得,娘子您,您太可憐了!”
薛採抬起頭來,望著窗外深厚濃重的暮色,目光無悲無喜,“這是我的命運!我很早以前,就已經認命了!”
暮色深重,阿顧回到宮中,在宮燈下執筆,開始在畫案絹帛上繪起畫來。
她畫的是一副魚籃觀音。畫上觀音做一秀美農婦,腳踏鰲背,手掣魚籃,面前跪著的男子便是馬郎。繪觀音面容之時,阿顧想到潛溪寺的大勢至菩薩,魚籃觀音的點化故事在心中流轉,彷彿自己手中的筆就是石匠使用手中的刻刀,古樸的刻刀法,大巧若拙,在絹帛上一點一點的將魚籃觀音的輪廓“雕刻”出來,阿顧一氣呵成,待到最後一筆完成,將筆放在案上,望著自己的作品,不自禁欣喜的笑起來。
雖然在筆法上尚有稚嫩之處,但魚籃觀音的聖潔神韻,已經是能肖出三四分了!
“小娘子,”貞蓮瞧著案上的《魚籃觀音圖》,讚道,“這幅《魚籃觀音》畫的真好看!”
“這只是初稿,”阿顧心中有一分得意,道,“等到明日我為畫著起色來,就更好看啦!”
《魚籃觀音圖》色澤終於著好,阿顧讓宮人將這幅圖裱起來,這一日,洛陽天氣晴朗,蔚藍的天空中漂浮著朵朵白雲,阿顧心中愉悅,吩咐道,“咱們今天去宮中逛逛吧!”
碧桐見她心情很好,心中也十分高興,收拾了殿中東西,伺候著阿顧出來。
太初宮中春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