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樣動輒下藥、謀害人命的官司,別說巡檢司李巡檢了,饒是遞到縣衙裡,知縣老爺怕都是要一蹦三尺高的。
何況好巧不巧,愛娘一碗下了藥的糖芋艿落了肚,沒事兒人似的還走到院門口,忽的腹內絞痛,立都立不住,身子一軟,就跌坐在地,打起滾兒來。
偏偏這會子秋收秋種方才忙過,趁著農閒,十里八村的鄉鄰們都推車挑擔的過來秦家的水碓磨坊舂米磨面的,溪埂上、蓮溪裡,來來往往的都是人,不知道多少人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愛娘一隻腳剛剛跨過門檻,就跌倒在地滿地打滾兒。
有認得愛孃的婦道人家啐了一口,剛要罵句“屙血瀉痢的妖精,隔著這麼老遠都是一股子騷味兒”,卻見她嘴裡頭白沫直泛,連一個“痛”字兒都喊不出來,臉上青青白白,很快就只有出的氣兒,再沒有進的氣兒了,蜷縮在那裡,一動都不動。
怎的可能不炸鍋。
“藥死人啦!”也不知道哪個嚷了這麼一嗓子,如鬼哭狼嚎般,石破天驚,唬得好些人連拿在手裡的簸箕籮篩都給丟了出去,撒的滿地的糧食,都來不及道“作孽”。更有一個小夥子,正同家裡人一遞一把的打風車揚穀呢,一個愣怔,差點被飛速旋轉的曲柄削去半隻手掌……
蓮溪沿岸都沸騰了,有的愣在當地不知所措,有的倒是知道去尋人,而兩灣裡的鄉鄰們一聽見說藥死了人,不明所以,急急奔過來看,眨眼的光景,就將袁氏家門前的溪埂堵了個水洩不通。
且喜的是抑或老天保佑,抑或命不該絕,千鈞一髮之際,愛娘還有一口氣。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沒見過毒殺,總知道催吐。
到底救人要緊,哪還管旁的有的沒的。
聞訊趕來的杜氏趕忙領著幾個膽壯的婦道人家,也不知道打哪摸來一根竹片,直接上手捏了愛孃的鼻子,將她已經咬得鐵緊的牙關撬了開來,直接將竹片子塞進去壓住她的舌根。
好在估計糖芋艿下肚的辰光還不久,頂破了天也就一兩刻鐘的光景,愛娘很快就連湯帶水的翻湧著噴吐了出來。
一看有救,人群中一片譁然,秦連虎趕忙讓人去請郎中,姚氏已經拔腿回家翻出一味大青葉,泡開了拿過來給愛娘灌下去。
大青葉是秦老孃往日的常備藥草,能夠清熱解毒,可到底療效如何,能不能解耗子藥,姚氏也做不得準,只能死馬當做活馬醫了。
灌了又吐,吐了再灌,一吊子茶水灌下去,當地已經沒有一塊乾淨地界了,眼看著就連黃膽水都吐出來了,愛娘或許腹痛好了些,睜開眼睛,卻是像刀子似的刮過袁氏,半晌,又從牙齒縫裡擠出兩個字兒:“報官!”
愛孃的喉嚨、舌根,甚至於整個人早已經疼得沒有知覺了,氣若游絲的兩個字兒,從裡三層傳到外三層,登時又是一片譁然,鄉鄰們的目光都從愛娘身上,聚焦到了供認不諱的袁氏身上,竊竊私語,有百思不得其解的,不明白袁氏怎的可能會下藥殺人,更何況還是在自家殺人,這得有多蠢……有哀其不幸的,說到底還是秦連彪那個殺千刀的連累了這娘幾個……也有怒其不爭的,吃了秦連彪這麼多苦,怎的還能走他的老路,這是當孃的做的事兒嗎……可不管怎的說,又紛紛把目光落到了秦家人身上。
“呸!”這時候,人群中就傳來了婦道人家的唾罵聲:“你一個牽絲攀藤的開娼婆,也敢告官!”
擲地有聲的一句話,一下子受到了周遭鄉鄰,尤其是婦道人家們的擁護。
前幾年上,愛娘同袁氏牽三扯四的斷不乾淨,哪怕愛娘燒成灰,估計周家灣同漏斗灣泰半鄉鄰都認得的。
自然來一回趕一回,只要叫她們知道了,就絕不會讓她逛菜園子似的在村裡頭招搖過市,何況帶累了村裡的大姑娘同小媳婦又該怎的處,也沒少為這事兒同袁氏理論,又往秦老孃這遞話音兒。
而這兩年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袁氏終於醒過神來了,倒是真個少見愛孃的身影了,不由唸佛。
如今愛孃的名聲可是落到茅坑裡去了,據說不知甚的辰光已經搬去九甲十甲的斜街過活了,賃了淺淺一間小院子,又不知打哪弄來兩個煙花女。
有的說是從那煙花地界重金買來的瘦馬,既通文墨還會彈唱,可也有的說屁的瘦馬,不過是大戶人家賣出來的調三斡四的奴才秧子。
可不管怎的說,愛娘就領著這兩個所謂的“女兒”重張豔幟,操起了舊業來。
這都是他們十里八村都有耳聞的。
一干婦道人傢俬底下也沒少戳她的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