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伯特沉默了很久。
“柯依達公主,似乎對你很好。”
將年幼失怙的皇子納入寬廣的羽翼之下,二十多年來傾盡心力的撫養和栽培,即便是親生母親,所能做的也不過是如此,如果失去母親是他的不幸,而被姑姑收養,又何其有幸?
金髮的青年這樣想著,想起多年前已經死去的養母,自嘲般的冷笑了一下。
“我是姑姑一手帶大,自然是好。”安瑟斯倒是沒有否認,迎著淡金色的晨曦抬起頭來深深吸了口氣,“我的姐姐娜塔莎公主,是黛瑟芬琳皇妃所出的嫡女,可是自皇妃過世,除了宮中乳母和宮廷教師的照看,父皇對她也很少過問,而我的母親生前只是父皇身邊的侍從女官,出身低微的下級貴族之家,在我出生不久便撒手人寰,如果不是被姑姑收養,我在宮中也只是一個寂寂無名的皇子,在人們同情或是鄙夷的目光下,過著錦衣玉食而碌碌無為的人生。”
“你很幸運。”
“或許吧,我很小的時候便知道自己沒有母親,可是卻並不怎麼覺得難過,也許是沒有記憶,但更多的大概還是姑姑給我的已經足夠代替母親所能給我的了。”安瑟斯說到這裡,驀地頓了一下,打量了一下友人的神情,“抱歉,在你的面前說這些。”
而亞伯特只是淡淡扯了扯嘴角。
然後輕輕揚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我可跟你不一樣。”
亞伯特·法透納二十年的人生裡,少有對親情的認知。
他早年過逝的養母是個終日與酒精作伴的女人,多年前回過一次生長了多年的小鎮,在荒郊的墳前灑過一壺酒之後,便已經了斷此前所有的羈絆。
而他所謂的生身父母,從未謀面,本人也從來沒有哪怕一點點的好奇。
或許是出世時便遺棄了他,亦或許早已成為埋沒在黃土中的白骨。
無論那一種情形,都已經沒有再去探尋的必要。
沒有感情,自然也沒有憎恨。
年輕的海軍上校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然而這一天夜裡,竟然夢見了已經多年不曾回去的破敗小屋,以及醺酒的蒼老女人。
然後朦朦朧朧的,似乎有漫天戰火和硝煙,有古樸精緻城堡,熾熱燃燒的壁爐,以及身著白衣面色虛弱的黑髮女子。
彷彿有烈火灼燒般刺痛的感覺襲來,然後便駭然驚醒。
窗外暮色正濃,隱約可以聽見風吹過的聲音。
他微微喘息,低頭透過敞開的衣領看自己前胸疤痕,火焰形狀的烙印年代已久,卻依稀可見朦朧的紋理。
據說是嬰兒時候便被烙下的印記,自然不會再他的腦海中留下記憶,而夢境裡卻出乎意料的清晰。
從未有過的夢,模糊,卻似曾相識。
實在是匪夷所思。
亞伯特皺了皺眉,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復又躺下去,繼續闔上眼睛,外頭風聲卻似乎緊了一些,有種不尋常的氣息。
他警惕的睜開眼睛來,略頓了一頓,扯過一邊的軍裝外套,下一個瞬間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床上躍起,從敞開的窗戶裡跳了出去。
夜裡的風涼意深濃,順著風聲一路追進軍營外面幽深的樹叢,頭頂的天光微薄,透過錯落的枝葉灑下來,勉強可以看見前面竊竊私語的黑影,年輕的上校將身形隱沒在灌叢之後,屏住呼吸將氣息隱沒在風聲和樹影婆娑之間,隔著很遠的路,聽不太清楚談話的內容,良久之後那兩人似乎方才交代完畢,一人後退了幾步,縱身往空中一躍便消失在深濃的暮色之中。
亞伯特皺了皺眉,正猶豫是否要繼續追蹤那人的去向,另外一個已經迴轉身來,留意了一下四周的動向,方才往回走來,藉著暗淡的月色,依稀可以看見他臉部的輪廓,精幹瘦削的臉部線條,在光影交錯之中,顯得格外陰鷙。
“帕爾斯·裴迪上校?”
認出第六艦隊的參謀官之後,亞伯特幾乎便是倒吸了口氣,心中已是警鈴大作,站起身來尚未動作,只見遠方的一隻信鴿撲騰著翅膀飛起,沒等他做出反應,一道輕盈的黑影已經如箭般穿出,兔起鶻落之間已經穩穩落地,女子束起青絲齊齊落下,抬起頭來便露出清麗冷峭的容顏,手裡的信鴿尚有氣息,一枚細小的卷軸已經被從鴿子纖細的腳趾間取了下來。
“凱伊,確定是帕爾斯·裴迪參謀官,沒有看錯?”
安瑟斯·亞格蘭是被人從淺眠中喚醒的,將軍裝的外套披在肩頭,聽完著副官一通匯報下來,蒼冰色的眼睛視線銳利,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