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運河,則是京城附近,最為繁忙的水上樞紐,縱有達官貴人想沿河賞玩風景,也不可能搞來這麼一艘大畫舫,而且還大咧咧的停在河中間。
換在往常,這艘不合時宜的畫舫一定會招來眾多路人的強力圍觀,聲討斥罵者肯定也少不了。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此刻河岸上雖然也有人,不過卻沒誰敢向畫舫方向張望,這些衣甲鮮明的軍士,都是背朝畫舫,警惕的望向四周。縱有那麼幾個不安分的,也只能是趁著沒人注意,偷偷回頭張望兩眼而已。
一直盯著畫舫看?不要命了?要知道,眼下,天下最尊貴的一群人,可都在上面呢!其中包括了皇上,兩位閣老,六部九卿,侍郎御史,還有一群佛道高人,用個大逆不道的說法,要是有人把這艘船給弄沉了,大明朝局立刻就會崩潰,整個天下都要陷入亂戰當中。
這種可怕的事情當然不會發生,京畿周邊如今都已經戒嚴。宣大、薊鎮等邊防重鎮也接到了聖旨,軍將們凜然奉令,嚴防死守,不給韃虜任何可趁之機。
凡間的敵人,是不可能威脅到這裡的,最大的威脅,是天劫!
這些尊貴的人物。正是為了以防萬一,故而才到了這個遠離京城的地方。在船上落腳,同樣是為了以策萬全。
此次天劫由金丹引起。依照五行生剋的規律,來的很可能是雷火之劫。同樣依此規律,水上是最安全的地方。火克金。水克火,就是這麼個道理。
軍士們也很認可這個道理,所以,護衛的佇列離河岸相當之近,為了爭個最靠裡的位置,眾兵爭得頭破血流,甚至還發生了多起鬥毆事件。
離得越近,就越方便跳水,雷火來臨的時候,就越安全啊!
不光是他們知道這個道理。呆在城裡沒走的百姓也知道。最近,城裡的陶瓷匠和木匠都很忙,水缸、水桶、水盆,甚至連馬桶都已經賣得脫銷了,就是因為水克火這個說法。
人們都琢磨著。萬一老神仙頂不住,大夥兒只能自力更生,到時候大人鑽進水缸,小孩鑽水桶,也不失為一條生路。至於水盆什麼的……人的確鑽不進去,但好歹也能裝點水不是?到時候往身上一潑。沒準兒也能多掙幾分生機啊。
相較於小民小兵們的愚昧和盲從,船上的大人物們就精明多了。
除了嘉靖帝之外,這船上就沒幾個相信有天劫的。練個丹就能遭來天劫?邵元節在京城呆了十多年,練了無數丹藥了,京城不還是好好的?縱說邵某法力不濟,道行淺薄,可積少成多,怎麼也得見點端詳才對吧?
可是,這些年大明雖然天災不斷,但京城卻一直風調雨順,安泰得很,天劫之說,實屬荒謬。
可還是那句話,不管事情有多扯淡,只要皇上認可,大夥兒就得認真對待。
想反對?可以!不過不能拿聖賢大義當憑據,只能從神道方面想辦法;想支援則比較容易,推波助瀾就可以了。
比如張首輔做的就很好,民間流言乍起,還沒有定論的時候,他就把家人大張旗鼓的送出了京城。朝中大臣都明白,老張這是為致仕做準備了,可普通民眾不知道啊!他們只當首輔大人帶頭開溜,要從天劫下逃出生天呢。
首輔都帶頭跑了,誰還有心思再爭論不休?自家早做打算方是正理。
徹底丟了輿論戰場,清流們也不氣餒,眼下問題的核心不是輿論,而是所謂的天劫,實際上的障眼法。只要能窺破其中玄虛,再找個不怕死的把事情捅破,就算皇上嘴硬不認賬,心裡也會生出芥蒂來。
沒了聖眷,一個神棍還有啥可怕?
懷著這樣的心思,朝臣們的注意力都很集中。
小道士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無數的目光;一言一行,則是被眾人熟記於胸,並反覆琢磨推敲,從某種角度上來看,他也算是享受了一把聖人的待遇。
“陛下,時辰將至,您還有沒有什麼吩咐?”劉同壽穿了一件八卦道袍,身後楚楚還是當初去餘姚騙人的那身打扮,唯一的不同,就是女孩手裡捧了把桃木劍。這還是劉同壽第一次這麼鄭重其事,看得嘉靖也是一陣眼皮子亂跳。
“嗯。”嘉靖看起來也有些緊張,他不置可否的點點頭,突然指著船舷問道:“那裡是在做什麼?”
劉同壽嘆了口氣,一臉的悲憫之色:“雖然師父他老人家以慈悲為念,不惜己身,來拯救蒼生,但雷火天襲,乃是天威,他一介散仙,縱有些法力,又怎麼抵擋得住?若有個萬一……我師徒不過山野閒人,縱死亦無大礙,萬一若是驚了聖駕,卻怎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