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相見島。
秦越一身布衣而入,見了鄒凱早早便要下跪。
鄒凱乃是正二品尚書之職,秦越一介布衣,理應下跪。可是鄒凱卻遠遠地趕緊便迎上去,親手扶住秦越手肘,不準秦越跪倒,反倒將秦越請至上座,他自己則轉身到下首,恭恭敬敬給秦越長揖到地。
口中道:“學生拜見恩師。這麼多年不敢打擾恩師閒雲野鶴,學生心下實在愧疚。”
秦越便捋髯而笑:“老夫的心,博易明白;博易的心,老夫亦明白。”
秦越親近地稱呼鄒凱的表字“博易”。
鄒凱與秦越兩人看似年紀相仿,實則卻隔著輩分。秦越少年得志,十八歲便高中狀元,入翰林院,二十多歲便拜閣;而鄒凱這一路科舉走來卻是跌跌撞撞。三十五歲那年妻子因他屢試不第,再也忍受不了,便帶著孩子一走了之,他走投無路,便索性將僅剩下的那點家資都變賣了,籌夠了最後一次進京趕考的費用。
他那次打定了主意,若再不中,便也不用回鄉了,直接在貢院門口找根繩子吊死就算了。
結果屋漏偏逢連夜雨,他那次會試果然又名落孫山。就在他半夜找繩子去上吊的時候,卻在貢院門口撞見了當時身為大學士,兼職那一屆科舉閱卷官的秦越。
秦越問清原委,又叫人拿來紙筆,當場測試於他。鄒凱將原來試卷一字不漏地全部背寫下來,秦越展讀,便拍著他的肩頭告訴他:“好好活下來,等著為朝廷效命。其餘的事,你交給我。好好等著訊息,養好自己的身子。”
分別時秦越還贈送給鄒凱二十兩紋銀。
走開半信半疑回了客棧,結果翌日一早便聽傳出訊息,內閣最年輕的大學士秦越帶頭奏疏,當廷彈劾司禮監太監王振染指科舉,篡改考卷,將國之才學之士拒之門外,而將顢頇小人充塞金榜。
彼時王振權傾天下,隻手遮天。秦越以這樣年輕的資歷,便敢直接彈劾王振,一時京中譁然。
科舉歷來不容徇私,皇帝也大驚之下下令徹查。鄒凱不久便等來了好訊息,原來他的試卷被宦官換了名字,賣給了人……鄒凱自己重登金榜,秦越卻因此與王振結下樑子,未來仕途舉步維艱。
鄒凱感念秦越,且秦越也是那屆科舉的閱卷官,於是兩人便定下了這師生之誼。
後來秦越終究被宦官排擠到不得不辭官歸隱,臨走前鄒凱前去送行,秦越卻拍著他的肩頭含笑告訴他:“不必傷悲。我秦越只要活著一天,報國之心便不會滅。你且善自珍重,我秦越遲早還會回來見你。”
今日,秦越終於歸來,鄒凱也是心潮澎湃:“學生一直都在恭候恩師歸來。”
。
鄒凱吩咐了門子,不管是誰上門都不見,只說他不在府上。他將時間都用來與秦越密談。
鄒凱便將這一科開考至今前後的事情都講與秦越聽。
當聽到鄒凱說他曾故意不點秦直碧為解元,甚至為此跟賈魯鬧翻,還得小寧王的親自到府提點時……秦越微微一笑:“博易,你做得好。只有你這般與白圭劃清界限,才更會不叫人懷疑上你我之間的關係。而且你的不點,反倒激起他人的勸進,到時候你順水推舟點了白圭,一切便都水到渠成。”
鄒凱含笑:“還是恩師明白學生的心。”
他們兩個都明白,這一科的包是押在秦直碧身上;他們更都明白,來日的朝堂之爭,關鍵的制勝法寶,還在秦直碧身上。
畢竟,他們年紀都大了,屬於他們的時代已經終結。秦越自己多年遁形山野,鄒凱能做到禮部尚書也就仕途到頭了,皇上對他並無什麼好感。於是他們得選一個更年輕,比他們更有俊才的年輕人。
鄒凱卻還是並不放心:“殿試在即,過了殿試皇上御口親封之後,便再難更改。恩師啊,學生忍不住再問問恩師,這個秦白圭當真靠得住麼?他分明是司夜染那個小閹賊的人,恩師怎會只當做不知,盡心盡力教授他學業不說,還選中了他為恩師的衣缽傳人?”
秦越輕輕一笑:“他被送到青州來,老夫又如何不明白他來歷不明?雖然司夜染做事也算周全,將他
的身世背景編造得堪稱完美,只可惜——司夜染終究年幼,他如何能瞞得過老夫這雙眼睛!”
秦越說著嘆了口氣:“瞧他越長大,相貌上便越是瞞不住我的眼睛了——我便知道他是秦欽文的兒子。”
秦越輕輕閉上眼睛:“當年我與秦欽文同在翰林院為編修,因我二人同姓秦,又脾氣相投,便曾義結金蘭,彼此兄弟相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