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大步跨過去,撈起藏花,低聲道:“走吧,咱們哥倆再去喝兩盅。”
雙寶這才瞧見司夜染,真是又驚又喜,都有些結巴了:“大,大大大人。”
司夜染走過來,一路輕擺衣袖,揮滅燈燭。在燈影明滅裡,衝雙寶也豎了豎手指。只在經過雙寶面前時,微微轉眸,輕緩一笑。
雙寶便傻了。
進靈濟宮這麼久,何時曾見過大人這般對他笑?
雙寶傻著,司夜染已經走到了蘭芽身畔,伸手撈住蘭芽的手臂,藉以穩住她東倒西歪的身形。他含笑在她耳邊道:“你想不起來二拜什麼,實則是先前唱錯了。你不該唱一拜天地,你該唱‘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接下來是‘我們二人在此義結金蘭,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蘭芽迷濛地望著眼前人,忽地有些迷糊。醉眼朦朧之下,她只彷彿瞧見冰塊在對她笑。
她便使勁蹭了蹭眼睛,傻傻一笑:“慕容,是你麼?”
他耐心地等她看清,傲然輕哼一聲:“你說呢?”
蘭芽閉住眼睛,揉了揉額角:“完蛋了,看來我還是沒能拜完天地,這便睡著了。”
司夜染便也由得她,耐心地勸:“誰讓你方才的唱詞說錯了?來,跟著我,改過來。”
蘭芽卻狠狠拍開他的手,瞪著眼睛喊:“不對,我不是要唱那個!你說的我聽得懂,那是拜把子的唱詞,不是拜天地。”她說著又醉笑起來,得意地笑成一朵花兒般湊到他眼前:“我跟那個人啊,是要,拜天地~”
她便又自顧唱起來:“一拜天地,二拜,二拜……”便又卡住,怎麼也唱不出來。
司夜染悄然攥緊指尖。
真要氣死他了,他這麼耐心、費心、潛心地“誤導”,她都醉成這般,竟然還不上套!
他便抿緊了唇角:“別胡說。你跟藏花拜的什麼天地?不準!”
蘭芽便惱了,“憑什麼不準?慕容,你當你是誰啊!”
她大大打了個酒嗝,搖搖晃晃地笑:“就算,我娘臨死前叫我去找你……可是你也沒資格這麼對我發號施令!我,嶽蘭芽,啊不,我——堂堂靈濟宮的蘭公子,可不是你們草原的子民。我是,我是大明的百姓!我可不管你是誰,我都,絕不會聽你擺佈的!”
他深深凝望她,面上卻無惱怒,反倒眸子越發清亮,彷彿長天朗星。
“嗯,我知道了。”他捉住她小手,包在掌心。
蘭芽便又愣了。
慕容他怎麼沒生氣
?
他迎著她的疑問,歪了歪頭:“可惜我今晚不是草原的慕容啊。我還當牙行裡的冰塊,好不好?”
。
蘭芽心下仿若暖泉湧起,卻搖頭:“……不,永遠回不去了。你不是冰塊,你不可能是冰塊了。”
他伸手幫她將被淚與汗打溼的鬢髮撥開,“誰說回不去了?我說能回去,就能回去。”
蘭芽越發分不清現實與夢境,掙扎之間心痛層層躥升,她便抱住膝頭哭出來:“可是你,要跟梅影成親了!”
是這個慕容又在冒充冰塊,於是她才又將眼前人想成是司夜染的——沒錯,就是這樣的。那個人還在靈濟宮忙著明天的喜事,他今晚怎麼可能來看她?
司夜染盯著她的眼睛,“你說成親,卻可知成親的說道?成親不是隻拜天地便夠,必定要有父母之命、文定之禮,之後才是拜過天地。”
蘭芽懵懂抬眸:“……父母之命?文定之禮?呃,我彷彿也是見過的。爹爹迎娶嫂子,我也跟著去搗亂過。”
她那時又扮成小廝,抱著雁,去給嫂嫂家下聘……可是後來,咳咳,雁飛了,她滿大街追著雁跑。那雁為了逃命不顧一切,縱然被拔了飛羽,可是也能飛簷走壁,她哪兒追的上?又怕耽誤了大事被爹罵,她便邊跑邊哭……
後來,後來是那書童不知怎地竟然將雁幫她逮回來——拜託那雁分明都上了房的,也不知他竟怎麼能給追回來的。
書童將雁放回她懷中,用手替她抹去臉上被淚水衝開的塵土,嘆了口氣道:“……將來,我便也不欠你這一隻雁了。”
她不記得當時心下是如何想的,只顧著趕緊抱著雁回去交差。不過她卻也還記得,那天的天很高,陽光熾烈得晃眼。書童的個子悄悄拔高,立在金色的光影裡,她竟然瞧不清他的眉眼……也或許,那一刻竟然是不敢瞧。
反正,她那刻扭身便跑。反正……後來沒耽誤哥哥的終身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