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芽心說“我還有事兒呢”,也不敢耽擱,急忙奔了半月溪。
書房中卻落了珠簾,隱約可見司夜染斜臥在內間的榻上。
蘭芽倒是知道這些日子來,司夜染的身子彷彿有些不好。小心地跟雙寶探問了,也只說是偶染風寒,並無大礙。
蘭芽一想也是,天兒畢竟涼了,聽說北方都已下了第一場雪。朔風等過了山海關,那京師就也快下雪了。這樣的時候,人都容易感染點風寒的。只有那些命賤的販夫走卒,才沒資格說病就病,再不舒服也得為了生計奔忙。
而人家司大人,自然有資格嬌弱的。
於是私下裡越發確定,昨晚彷彿跟著她的那個人影,怎麼可能是司夜染本人?頂多是他手下人,或者是息風,又或者是息風派的旁人吧。
想到這裡,蘭芽走上前來,已是再無情緒波瀾,只跪倒施禮:“問大人安。”
“嗯~”簾內人的聲音確實有些喑啞:“蘭公子,昨夜可睡得好?”
意有所指。
蘭芽便呲牙一笑:“睡得好,好極了的好!”
他轉彎抹角問她昨晚幹什麼去了,是吧?昨晚上看著摸著屍首,縱然不怕,她卻也接下來半夜睡不著的好不好!
司夜染輕哼了聲,聽不出喜怒,只說:“今天,就不要出去了。”
“那怎麼行!”蘭芽有些急,“大人,小的辦案正到關鍵處,一天都不可懈怠!“
“哦?”他慵懶地揚聲:“關鍵處?——不妨說說,關鍵在何?”
蘭芽鼓起腮幫:“那個賈魯故意攪局,小的總得親眼去盯著他辦事才能放心!”
“哦~”他拉著長聲兒:“原來果然是賈魯。蘭公子,恭喜你啊,又與你的‘兄臺’聚到了一處。可曾敘舊?定然促膝攀談吧?”
蘭芽一愕。她根本沒想到這個方向去呀!
她咬牙:“大人錯怪了。賈魯根本就不曾認出小的!”
“是麼?”司夜染竟然揚聲譏笑:“蘭公子啊蘭公子,你怎敢確定賈魯沒認出你來?他道行在你之上不知多少,他若沒認出你,豈肯與你這般兜圈子?”
蘭芽心下一跳。
沒錯啊,賈魯本也是個驕傲的人,便如她初訪順天府時,人家根本就不見她。可是後來卻親自引著她進了順天府……咳咳,看樣子彷彿真的是因為認出她來了。
這樣一想,臉便有些發起燒來。
掩耳盜鈴,當真尷尬。
司夜染卻覷著她面上的紅暈,眉頭緊蹙,“總之,今天不准你再出宮!”
蘭芽急了,爭辯道:“大人!”
她說好了的,天天去順天府看著賈魯。戰書已下,卻說到做不到,到時候豈不是更讓賈魯嗤笑?
司夜染冷冷道:“說不準,就是不準!”
。
氣氛這樣僵下來,蘭芽依舊跪著,他也不讓她起來。兩人便彷彿鬥氣似的,隔著珠簾,這麼一個跪著一個躺著。不知該說些什麼。
初禮在外頭瞧見了,忍不住進來說:“大人,外頭已是飄雪了。地磚上冷,仔細蘭公子的腿……”
蘭芽心下一暖,朝初禮展顏眨眼。
初禮卻反倒被嚇了一跳,沒敢給任何回應,趕緊別開頭去。
蘭芽心說:小心眼兒!
司夜染這方“哼”了一聲:“起來吧。”
氣氛和緩了些,蘭芽只好主動賠笑:“小的都聽大人的,那今天就不出宮去了。大人要是沒有其它吩咐,小的便告退了。大人好好將養,小的祝大人早些康復。”
蘭芽說完,也不等司夜染允准,起身便想跑。可是剛來的及扭身,便聽司夜染慵懶一聲:“誰準你走了?”
蘭芽背身兒抓狂了下,回頭繼續賠笑:“大人還有何吩咐?”
隔著珠簾,隱約看見司夜染慵懶地抬頭望向窗外。
“既然飄雪了……那你便畫幅畫兒吧。將這晴川雪色都錄下來。”
雖說猜不透他葫蘆裡又賣什麼藥,蘭芽也只好忍了,躬身含笑應承:“遵命。”
鋪紙研墨,潤筆思量……窗外雪景便落諸筆端。
這樣的清雪,若有似無,全然無法掩蓋窗外樹影深碧;可是卻又分明純白壓頂,不可忽視。
蘭芽初時畫大片留白,只為吐出雪景;後來卻改了初衷,依舊滿紙嫣紅奼紫,只在頂端留下雪影翩躚。
這一改,情境便也大為不同。初時蕭索冰冷,後來則是繽紛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