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蘭芽一怔。
司夜染垂眸,帶些自戀地凝著自己修長的手指,以及修剪完美的指甲:“對於娘娘來說,你是男的是女的根本就不要緊。要緊的是,我絕不可以帶進宮來一個美貌女子——娘娘決不準這宮裡隨便多出來美貌女子,你懂麼?”
“而你既然已經被幽閉了,於是縱然再美貌也無關緊要。皇上是絕不會寵幸一個幽閉過的女子的……娘娘便自可安心了。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親手殺了你,給她自己雙手添一筆債?”
蘭芽重重一震:“大人的意思是,倘若當時梅影她們發現我沒幽閉過的話,也會當場將我幽閉?”
司夜染目光悠長,“嗯~”
。
轎子內又安靜了下來,蘭芽低垂臻首,兩手之間死死互握住,一時間心思百轉千回,卻又抓不住頭緒。
之前的一些事,忽地彷彿有了答案。可是這答案,卻是她最最不想得知的!
她寧願,因那些事而繼續痛恨他。
她不怕自己死了,她只怕她多活一天,卻有可能對他的恨意一點點減淡下去……
那要她如何對得起全家人在天之靈!
。
眼看她將自己緊繃成一顆頑固的核桃,司夜染忽地哂笑一聲:“蘭公子,你又想得太多!本官施你宮刑,又與娘娘何關!那是本官對你的懲戒罷了!”
蘭芽眼裡倏然湧起一包水意,她狠狠扭頭瞪他一眼。
他說得對,這不過只是一場巧合。他將她幽閉了,也只是為了討好貴妃娘娘,讓貴妃不至於遷怒於他……他才不是為了她!
蘭芽一字一聲說:“謝大人教誨,小的知道了。”
司夜染蔑然調開目光:“蘭公子,我此時倒不知該如何辨認你的眼淚。你在司禮監的唱唸做打,倒真是上佳。”
蘭芽面頰鼓成蘋果,懊惱卻又帶著幾分自豪:“如果不陪大人演好那一場戲,大人又如何向司禮監上下解釋?只有小的哭喊愈發悽慘,只有出了讓司禮監上下看見小的路都要走不了——司禮監上下如何能一聲不發便讓小的隨大人安然離去?”
司夜染這才徐徐一縷淡笑:“嗯~”
他哪裡使了那麼大的勁道,如何就至於讓她悽慘哭號成那般模樣?幾乎整個司禮監的房蓋都快被她的音量給掀了……那痛楚不該是他對她做的動作,而該是千刀萬剮還差不多。
蘭芽心下便也不由得舒泰了許多,抹乾了眼淚,端正坐直。
小妮子,竟然在他面前顯露出這小小的傲然……司夜染偏首睨著她,勾了勾唇。
她有下文。
等不多久,果然蘭芽清了清嗓子:“大人是賞罰分明的人,那小的忖著,大人方才的意思,是不是小的也算小小立了一功?”
司夜染真是毫不意外,慵懶哼了一聲:“想要什麼?說吧。”
蘭芽這才笑了:“回大人,小的想去看看鴿子房!”
。
鴿子房位於宮禁西端,距離西苑不遠。
司夜染吩咐息風帶著方靜言等一班少年先回靈濟宮去,他自己只帶著蘭芽和初禮到了鴿子房。
下轎剛一進門兒,蘭芽便被驚住。
但見這滿院子的飛羽,無論是散放著飛在空中的,還是暫時圈在籠子裡的,抑或是給懸在樹上的,一見了司夜染來,竟然全都引頸望來,歡喜地扇動翅膀,放聲高啼!
羽翼扇動光影,鳥聲宛若高低起伏的奏鳴,司夜染就在這樣別緻的歡迎禮樂裡,含笑翩然步向它們而去。
眼前此景,妙不可言。
司夜染立在飛羽當中,含笑伸手,登時便有許多鳥兒飛來,爭搶著齊齊整整立在他手臂上。有個擠不下的彩羽鸚鵡,便心急火燎地站到了司夜染的頭頂。
司夜染朗聲大笑,抬眸望向已是呆了的蘭芽,長眸微醉:“過來~”
蘭芽家裡也養過鳥兒,不過是學嘴的八哥,就養在金漆籠子裡吊在廊簷下。她歡喜了便去教它背兩句詩,那鳥兒也總討好地扇著翅膀喊“大小姐,大小姐!”
可是卻與眼前不同。她養的是個玩意兒,是被強行泯滅了鳥類自由習性的寵物;而眼前的那般生動鮮活,依舊保持著它們來自原野山林的模樣。它們與司夜染親近,也並非是討好,反倒更像是萬類平等的由衷喜歡……
蘭芽深吸口氣,不知怎地,就是壓不住鼻子裡一絲歡喜的酸澀。
她屏息悄然走過去,怕打破了那一片自然的妙趣。司夜染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