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她記事起,教習嬤嬤便跟在她身後嘮叨不停。因為她是公主,受到萬人矚目,所以從走路的姿態,到穿衣的細節,就連用膳持箸的距離都有規定,不能出絲毫差錯。然而楚姮骨子裡又是個不安生的,她喜歡爬樹抓鳥,喜歡下河摸魚,喜歡舞刀耍劍。
可做了這些,總有人去告密。德妃也好淑妃也罷,那些人告她的狀,捱罵的始終是她母后。
皇后連自己女兒都教導無方,如何母儀天下?
這句話楚姮聽到父皇說了很多次。
為了母后少捱罵,楚姮不得不收起自己的喜歡。於是,她七歲能在宴會上做出最正確的禮儀,露出最高雅的笑容,一舉一動,都象徵著皇家不容蔑視的森嚴規矩。
只因她是大元朝的華容公主,所以她連自己隨心所欲的權利都沒有。
可現在不一樣了。
她逃離了皇宮,爬樹抓鳥,下河摸魚,都沒人可以阻攔。
嗯……
若藺伯欽這位便宜夫君能多閉嘴,就更加完美了。
思及此,楚姮幽幽的看了眼藺伯欽。
藺伯欽眉頭一跳。
明明是悶熱的天氣,為何會覺得有些脊背發涼。
***
楚姮回到屋中,不曾想溪暮這小丫頭竟是醒了。
溪暮見到楚姮,一臉無措又興奮的樣子:“夫人!你、你剛才和藺大人一起在房裡……啊,是需要奴婢給你準備熱水洗一洗嗎?”
楚姮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她話中意思,頓時哭笑不得:“年紀輕輕,腦子裡想什麼沒羞沒臊的東西?”
溪暮瞪大眼睛,不知道怎麼回答。
她低聲道:“說句逾越的話,方才奴婢聽到屋裡傳來……傳來聲音,還以為夫人和大人……”
“誒,可別亂想。”楚姮拍了拍她毛茸茸的腦袋,“他白天受了傷,我給他包一下紗布。”
“哦……原來如此。”
溪暮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可很快她又覺得不對,忙跟在楚姮身,一臉震驚的問:“夫人,難道你和大人還沒有和好嗎?”
楚姮不知怎麼回答,只好道:“算是吧。”
溪暮著急了:“這、這怎麼行?夫人,你這般不管不問,萬一大人他納妾,可就……可就不好了。以前我們村裡有個婦人,便是因為和丈夫鬧不快,丈夫納了小妾,便、便將她給休了。孤苦無依,好不可憐……”
楚姮看她都快哭了,頓時有些無措,反倒過來安慰她:“沒事沒事,你不用擔心。”
“奴婢怎能不擔心?”溪暮帶著哭腔,“夫人此前喪夫多次,好不容易能嫁到清遠縣享福,萬一……奴婢是心疼夫人啊。”
楚姮心頭一熱,感動的拍了拍肩膀,胡謅道:“好啦,其實夫君很中意我。”
“……當真?”
“比金子還真。”楚姮指了指藺伯欽的屋子,“不然你想,這三更半夜的,他為何要讓我過去呢?其實他就是面子淺,不好意思,心裡比誰都稀罕我呢!我給你講,前天我就抱怨了一句肩膀痛,你猜夫君怎麼著?他竟然親自挽起袖子給我錘肩揉腿,嘖,那態度好的不得了……”
話沒說完,隔壁房突然傳來藺伯欽惱然的聲音:“李四娘,不許胡說!”
楚姮嚇得一縮脖子,沒想到屋子隔音這麼差,忙灰溜溜的蹬了鞋子上床睡覺。
次日早,她還記得溫蘭心送靈一事。
給兩個丫鬟打了招呼,便換上一身白衣,往雙雲巷的鄧家去。
鄧家門口掛著白幡輓聯,紙錢飄飄撒撒。
方雙平和鄧長寧站在棺槨兩側,披著白麻,臉色慘淡。
楚姮上前在司禮處記了名冊,隨即送上挽幛。方雙平和鄧長寧過來道謝,看樣子,到底是感念溫蘭心在清遠縣有楚姮這麼一個朋友。
到了時辰,喪樂一起,便抬棺出城。
楚姮站在方雙平身後送靈,心思起起伏伏。來到城門口,方雙平便讓楚姮留步,躬身道別:“多謝夫人肯送舍妹一程……此去鄞州,雙平怕是不會再回清遠縣了。還麻煩夫人給藺大人帶一句話,雙平甚是感激他多年照拂。”說著,他從懷中掏出把鑰匙,遞了過去,“這是縣衙卷宗櫃的鑰匙,我臨走匆忙,竟是忘了交還藺大人”
“我一定會帶到。”楚姮接過鑰匙,微微頷首。
方雙平又朝楚姮道了聲謝,這才扶著棺槨,隨著送葬的隊伍,緩步離去。
正文 二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