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落英目光躲閃,不好意思看他,抿嘴道:“多謝蕭大俠。”
她遲疑了一會兒,到底按捺不住,偷眼看向蕭琸,只覺得這人器宇軒昂,就連唇上的一道淺鬍子,都看起來格外特別。
“姑娘有事?”
蕭琸察覺到她的視線,側頭問。
“沒、沒。”謝落英慌亂的擺了擺手,隨即生澀道,“蕭大俠不用叫我姑娘……我姓謝,名落英,你叫我謝落英便可。”
蕭琸不拘小節,“嗯”了一聲,抱拳自報家門:“遊俠蕭琸。”
兩人自此,一路無話。
謝彤彤甦醒後,頭還有些昏沉,她又睡了小會兒,來到縣衙,才徹底清醒。
待看洪婆已經被五花大綁,她還有些不太明白,奇怪的問身邊的謝落英:“阿姐,你們抓洪婆幹什麼?”
“你……什麼都不知道?”謝落英有些驚訝,她以為謝彤彤會受驚。
謝彤彤撓了撓額前的劉海,一雙眼裡滿是懵懂神色:“我的藤球掉到洪婆院子裡,洪婆叫我進去撿,還給我喝了一碗酸梅湯呢……我好像很困,然後就睡著了。阿姐,後面發生了什麼啊?”
謝落英撫了撫她兩個小辮兒,不知怎麼給她說。
半晌,才道:“你不要怕,藺大人會替你主持公道的。”
知道阿姐不想說,謝彤彤便沒有追問。正好蘇鈺過來找她,兩人又說說笑笑起來。
藺伯欽已經換了官服出來,高坐在公堂之上。
顧景同和主簿等人站在他身側,與他端正的氣勢對比,反而沒什麼存在感。
楚姮的目光只看藺伯欽。
他俊臉佈滿倦容,想必這些天又沒有好好休息……
洪婆跪在公堂青石板的跪坑上。
她只戴著一副腳鐐,不過看她老態龍鍾的模樣,要跑也不可能。
“洪婆,關於食肺狗一案,你可以從實招來了。”藺伯欽的聲音很淡,不像他以前那般威厲。
洪婆嘴角一扯,臉上的皺紋皺成一團。
她人命的低下頭,嘆氣道:“藺大人的確聰明,我本以為所有人都會覺得這案子是食肺狗所為,卻不料,仍是露出破綻。”
楚姮今次沒有站在公堂外,她抱臂站在洪婆身側,冷道:“大家都不是小孩兒,誰會相信‘食肺狗殺人’這種無稽之談?洪婆,你殺人要食肺狗背鍋,是不是太天真了?”
“你知道什麼!”洪婆側目,對楚姮厲斥,“食肺狗是真實存在的!它是至高無上的金剛上師親眼見到的怪物!”
藺伯欽怔忪了一下。
他反問:“金剛上師?寫《望州雜俎》的番僧?”
洪婆兇狠的瞪他一眼:“不是番僧!是至高無上的金剛上師!是……是我的生父。”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愣了愣。
沒想到洪婆竟是番邦中原混合的血脈,且她的生父還是一個僧人。
洪婆的目光有些幽遠,她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她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才緩緩開口:“安業年間,我父親……不對,金剛上師來中原宣揚密宗佛教,受到太祖皇帝的熱情接待。他途徑望州清遠時,與一婦人相識,婦人是他忠誠的教徒,他們一起研究密宗,一起修習佛法,一起參悟歡喜禪……後來,婦人生下了我,金剛上師前往京城傳教去了。”洪婆說到這裡,語氣有些苦澀,卻也不知她是在笑在哭:“金剛上師去追求大道了,去與盧舍那佛參悟五蘊了,他忘記了在望州這麼個小地方,還有一名誠心的教徒,還有他的孩子,沉淪苦海找不到彼岸……金剛上師,再也沒有出現。”
藺伯欽聞言沒有接話。
他見過了生死別離太多,也見過太多作惡的人把自己痛苦放大。
他們的身世固然悽慘,但因為自己過的坎坷,便要殘害他人,這是法律世道都不能接受的。
藺伯欽同情洪婆生來沒有父親,但更同情那些家庭幸福卻死去的孩子。
他的神色很冷:“所以,在密宗禁後,你還可以知道密宗法事。”
洪婆“哈”了一聲,又一通咳嗽,她道:“是啊,金剛法師臨走,留下來了一本書,是密宗至高無上珍貴的佛書!上面記載了聖物五甘露的做法,也記載瞭如何讓人病痛得到救治,如何讓人的生命得到延續。”
她語氣一頓,默唸了幾句咒語。
隨即又喑啞著嗓子,語氣複雜的說:“我老了。”
她開始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