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是一種變相的擺譜。只是陳豨的譜擺得太大,有一次他經過趙國,跟從他的門客乘車竟有上千輛。一千輛車,在春秋時期算是大國,在戰國時代也算個小國,也就是說陳豨儼然自己是一方諸侯了。趙國的相國周昌對此很警惕,看在眼裡,記在紙上,馬上上書報告劉邦,認為陳豨有謀反的實力,留下來恐怕是個禍患。
應該說,周昌的小報告打得也不是沒有道理。人的道德真的不可靠,有實力而不造反的人太少了。就拿韓信來說罷,他拒絕蒯徹的建議,好像顯得道德高尚,但這並不能保證他日後不造反。他感念劉邦的舊恩,所以不反。那劉邦死了呢?劉邦的兒子對他還會有什麼舊恩嗎?這點還是後來的賈誼說得好:“造反嘛,其實是有理論可以概括的:想法實力成正比,誰有實力誰先起。在這個理論面前,任何親情、道義都他媽的是扯淡。”
劉邦聽了周昌的密奏,大為生氣,當即派出官吏追查陳豨的賓客在代國所做的一些不法之事,自然想把陳豨牽扯進去。陳豨也不傻,知道自己被皇帝猜忌了,也偷偷派人聯絡外援,做好應付的準備。
漢十年(前196)的秋天七月,劉邦的老爸太上皇死了,劉邦召陳豨回來參加葬禮。有了韓信的前車之鑑,陳豨當然不會傻到重蹈覆轍。九月,陳豨通電自稱代王,轟轟烈烈地舉起了造反的旗幟。
劉邦不得已,只能再次離開長安,率兵親征。韓信欣喜若狂,他在被封為淮陰侯之後,就心情不好,經常稱病不朝,這次也一樣自稱有病,免得劉邦帶他去前線。
在陳豨起兵三個月後,也就是漢十一年(前195)的春正月,韓信偷偷派人和陳豨聯絡,建立攻守同盟,自己則和家臣商量,準備偽造詔書,赦免長安各個官府的囚徒,武裝起來,襲擊呂后和太子。
這也是不得已的辦法。因為韓信只是個列侯,沒有兵。而長安的官府幾乎個個都有自己的監獄,當時中央直屬衙門三十六個,只有一處沒有監獄。不偽造詔書,根本蒐羅不到寶貴的人力資源(人力算不算資源,在專制社會,只在要打仗時才能肯定),這是很多造反者常用的辦法。
不過我對韓信的這個策略感到懷疑,因為就算蒐羅到足夠的人力還不行,還得有武器。長安最大的武器庫在未央宮和長樂宮之間,他用什麼辦法能奪到武庫的武器呢?史書上沒有講,可能因為這件事還沒幹成就失敗了罷,否則真可以讓我們後人驚心動魄一番的。
導致韓信失敗的是他的一個舍人謝公。所謂舍人,也就相當於前面我們提到的門客。門客吃主人的,喝主人的,一分錢不交,但主人危急的時候得為主人賣命,這也是戰國以來貴族養士的初衷。按照傳統,一般當貴族門客的人都要首先交納委質狀,表示自己這一百多斤,從此就是主人的了,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但人家養客給自己賣命,韓信養客卻給自己索命,他做人真夠失敗的。
話說這個謝公曾經不知道因為什麼事得罪過韓信,韓信把他關起來,準備殺掉,還沒有來得及動手。謝公的弟弟救兄心切,就去告發韓信想謀反。呂后大驚,當即想召韓信覲見,但又怕韓信不肯來。韓信打仗的本事之大,顯然讓呂后心有餘悸,她不敢打草驚蛇,於是找來蕭何商量對策。
蕭何曾經是第一個認識到韓信非凡的軍事才能的人,如果沒有蕭何賣力地舉薦韓信,韓信或許一輩子默默無聞,劉邦也很可能當不成皇帝。所以劉邦後來堅決把蕭何的功勞排在第一,還算有點良心。就私交來說,蕭何和韓信肯定是不錯的。但私交在利害關係面前,幾乎一錢不值。顯然,如果蕭何仍舊袒護韓信,則自己的前途也會受到影響,在這種情況下,他幾乎不假思索地就決定了自己的立場,為呂后獻上了一條毒計。
接著他駕車跑到韓信家裡,說皇帝已經剿滅陳豨,班師回朝了,要群臣都去祝賀。
聽到皇帝勝利回朝的訊息,我想韓信那一刻心在滴血,他強忍失落地表示:“我病得很重,不能去了。”蕭何懇切地勸道:“我知道你病得不輕(竟敢造反),可是這麼大的喜事,不去表示一下,只怕皇上會有看法。”這話說得很誠懇,韓信只好答應了。他竟然沒有想到平生知己會出賣他,其實蕭何為這麼件事專程來通知他本身就不正常,這說明他缺乏足夠的警惕性,毫無當領袖的素質。在軍事上,他是一個天才;在政治上,卻幾乎是個白痴。當然,這也是古往今來很多天才們的共同特點。
韓信的兩隻腳跟剛踏進長樂宮的門檻,大門就咣噹一聲關上了。躲在門背後的武士們蜂擁湧出來,把他淹沒了,按住了,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