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個他在平定七國之亂時得罪過的梁孝王這時也落井下石,時時在竇太后面前說周亞夫的壞話。竇太后寵愛梁王,當然也會逐漸對周亞夫有看法。當主子的就是這樣,你為他立了大功,這是應該的,奴才孝敬主子,保護主子,這是天經地義的嘛;但是你如果稍微得罪了他,他就馬上翻臉。按說周亞夫看見皇帝對他開始冷淡,就應該有所警惕,而偏偏他不識趣,再次做了違拗主子意圖的事,而且這次是直接得罪了竇太后。
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天竇太后對劉啟說:“皇后的哥哥王信這人不錯,可以封侯嘛。”她提起這事,分明是因為王信不久前為梁孝王在劉啟面前說了好話,保住了梁孝王的性命,她要報恩。劉啟聽老媽主動提出要給自己大舅子封侯,謙遜地說:“當初先帝在時,南皮侯、章武侯都沒有封侯,到臣即位後才給他們分封,王信現在封侯,早了些吧?”
南皮侯竇彭祖是竇太后的弟弟竇長君的兒子,章武侯竇廣國(字少君)是竇太后的弟弟,他們都出身很低,而且竇少君和姐姐重逢的故事很有戲劇性。他四五歲時,就因為家貧被人拐賣,而且似乎品相不好,連續轉手了十多家,才被一個宜陽的買家帶走。他那時雖然不過十多歲,卻仍被命令去山中為主人燒炭。有一天晚上,他和一百多個同樣命苦的人躺在堤岸之下睡覺,堤岸突然崩塌,把他們全部活埋,只有他一個人倖免不死。驚懼之餘,他給自己佔了一卜,發現自己不出數日就可封侯,非常詫異。很快他又跟著主人來到長安,聽說了朝廷立了新皇后,姓竇,老家在觀津(今河北武邑),當即呆了,想起當年被拐賣時年紀雖小,究竟還記得自己原本是觀津人,姓竇,他又想起了自己會封侯的占卜,心中砰砰直跳。皇后的弟弟,按規矩確實可以封侯啊,看來卜筮很靈,事情就應在這上面了。於是壯著膽子上書認親。皇后一聽,馬上報告文帝劉恆。
劉恆立刻召見竇少君,問他有什麼證據。竇少君將自己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說了,又指著自己腦門上的傷疤,說是當年和姐姐一起爬樹採桑時摔的,並繪聲繪色地描述:“姐姐當年被呂太后遣送到代國去的時候,曾經和我在傳舍(官辦旅店)訣別,還向人討了一點熱水為我洗頭,又討了一點飯食讓我果腹,才戀戀不捨地和我揮手作別。”也難為他記憶力好,這個細節一下子把竇皇后的眼淚迤逗得像泉水一樣噴湧,抱著他就嚎啕大哭,旁邊的侍御奴才們也趕緊哭泣“助哀”,也就是幫助皇后加大悲哀。就這樣,不久前還伐薪燒炭的農民工竇少君轉眼間就從舊社會來到了新社會,戶口轉成了長安的,房子住上了豪華的,飯食變成了玉粒金蓴的,老婆變成了美貌可人的。總之脫了胎,換了骨。
絳侯周勃和潁陰侯灌嬰在一旁卻很不高興,這兩個傢伙簡直像哼哈二將,總喜歡一起搞事。當年讒毀陳平和賈誼,也是他們牽頭,這次也不例外。他們商量道:“這個死農民工小學文憑都沒有,品德靠不住,如今成個暴發戶,還不作威作福?他地位這麼高,要真的亂來,我們說不定會死在他手裡,給趕快給他找幾個好家教,好好給他補習一下功課,教他一點做人的道理。還有他那個老哥竇長君,文化程度差不多,都得一起註冊補習。”
這顯然是偏見,相比文憑和道德的關係,有時候我寧願相信有的人就是天生的惡棍,不管他文憑多高;有的人天生就很善良,哪怕他目不識丁。據說美國有個科研成果,說的是科學家給一些罪犯的大腦進行掃描,發現這些罪犯中有許多人的大腦某部分和常人有異,或者是某種正常生理構造沒發育完全,或者其他什麼原因。這樣看來,不管怎麼樣,從生理上說,天生的惡棍是未必不存在的。周勃這幫傢伙躲在一旁唧唧歪歪,卻偏偏忘了自己當初也是農民起義軍首領。現在打下天下了,就以為自己是城裡人了,看不起農民工了,實在可惡之極。當然,也許這是人類的普遍弱點,不能光怪周勃。總之,據說請了家庭教師補習後,竇氏兄弟文化水平直線上升,道德修養也如影隨形,不肯落後,很快就變成了謙讓君子,不敢以富貴驕人。
不過文帝在位時,為了謙讓,堅決不肯封竇氏兄弟為列侯,竇太后雖然不高興,在自己老公面前卻不敢發火。等到兒子劉啟即位,總算可以頤指氣使了,可惜竇長君已經死了,只能立他的兒子為列侯。現在景帝劉啟提出這個例子,想表示自己應當效法先帝的謙讓,竇太后道:“人生苦短,應當在生前就好好享受,死了以後封號高得嚇人,又有什麼意思呢?竇長君在世時,最終沒能封侯,死後兒子才得如願,我每一想起來就遺憾萬分。皇帝還是吸取我的教訓,趕快給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