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個什麼喪?老子不是還沒死嗎。”說著又仰天長嘆,“我淳于意這輩子造了什麼孽啊!連一個男孩都弄不出來,生了這麼一堆賠錢貨,這倒也罷了,主要是有了急事一個都派不上用場。”
淳于意最小的女兒緹縈不服氣了,嚶嚶哭泣道:“老爸,您也太看不起我們了,老孃我豁出去了,今天就陪你上長安。”
淳于意眼睛一亮,這個女兒還真他媽有志氣,想到自己坐在囚車裡千里迢迢去長安,一路上不知要吃多少苦,有個女兒在身邊照顧,可能會好得多。再說,押送自己的獄吏都是男的,一路上肯定悶得慌,悶到極致,或許就會毆打自己解悶。如果有女兒跟著去,男女搭配幹活不累,這一路上的生活不就變得豐富多彩了嗎。生活豐富多彩,獄吏老爺的脾氣難道會不好嗎?
想到這裡,淳于意就沒有阻攔,緹縈也就收拾好幾件衣服,跟著老爸的檻車上路了。一路辛苦到了長安,緹縈也沒閒著,洗衣侍候父親的同時,還寫了一封信給劉恆。漢代那時候平民可以自由上書給皇帝,只要跑到未央宮司馬門前,把書信交給司馬門主管上書的官吏,官吏就會代為轉達。所以上訪的人還不少,司馬門前每天跪著一地。
也許因為老爸是文化人的緣故,緹縈的信寫得很有文采,她是這麼說的:“妾身的父親是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廉潔公正,整個齊國人都對他交相稱頌。只是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誰都免不了犯錯,如今他觸犯刑律要遭受肉刑的懲罰,妾身非常難過,並深切地感到,人死不可復生,肢體受刑不可復連,就算以後想改過自新,也無路可走。因此,妾身願意罰入官府為奴婢,為父贖罪,使父親有改過自新的可能。”很顯然,現在別說是高中生,就算一般的大學生也寫不來。當然,我們儘可以懷疑原稿不是這樣,現在的版本是經過司馬遷幫忙潤色的,這樣心裡會好受得多。
所謂肉刑,這裡還要多羅嗦幾句。
秦漢以前,官府經常對百姓施加肉刑,肉刑種類很多,比如有臉上刺字的黥刑、割鼻子的劓刑、斬掉雙腳的刖刑、割掉生殖器的宮刑,這些刑罰是原始時代的殘餘,非常野蠻。在《左傳》、《莊子》、《禮記》等先秦古籍裡,我們經常會看到一些殘廢在熱氣騰騰地活動,他們都不是天生的殘廢,而是後天的刑徒。有些刑徒身殘志堅,不甘寂寞,在歷史上還發揮了很大的作用,搞出了很大的動靜,推著歷史的車輪轟隆隆的往前狂奔。《左傳·文公十八年》裡有個故事就很好玩,說是齊懿公還在當公子的時候,和朝廷大夫邴戎(或作邴歜)的父親爭奪田地,沒有爭贏,懷恨在心。等到即位之後,邴戎的父親已死,齊懿公這口氣不知道往哪出,乾脆把邴戎父親的屍骨從墳墓裡掘了出來,施加了刖刑,又讓邴戎當自己的車伕。齊懿公這個人比較好色,還搶奪了另一位大臣閻職的妻子,並讓閻職當自己的車右,以為陪乘。古代的車右一般選強壯的男子,和現在的保鏢類似。
有一次,齊懿公出遊,讓邴戎駕車,閻職參乘,去臨淄東門外的避暑勝地申池玩樂。某天,邴戎和閻職兩個人在申池裡洗浴暢遊,不知為什麼發生了爭執,邴戎提起馬鞭,就打了閻職一下。閻職大怒,想要還手,邴戎嘲笑他道:“你他媽的老婆都被人搶了,還整天樂呵呵的,一看就是個沒脾氣的貨,老子打你一下有什麼了不起。”閻職反唇相譏:“你他媽的死鬼父親都被人施加了刖刑,你這傻逼還不是照樣沒脾氣,有什麼資格說我?”一句話驚醒夢中人,邴戎恍如醍醐灌頂,是啊,這樣的奇恥大辱,自己怎麼麻木不仁呢?於是兩個人同病相憐,握手言歡,共訴衷曲,痛不欲生,很快結成了統一戰線,要幹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殺死齊懿公。
過了幾天,齊懿公在申池淥水盪漾的青翠竹林裡飲酒作樂,醉醺醺地睡著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兩個忍辱含垢的壯士偷偷潛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齊懿公給做了。他們把腦袋切下,屍體則藏在竹林裡,呼哨一聲,雙雙逃往楚國。可見刖刑在當時是多麼普遍,連死人也不放過。齊國人好像十分熱衷刖刑,齊景公的時候,齊國人的賦稅特別重,三分之二的收入都上繳了。法律尤為嚴酷,甚至造成了市場上有專門出售假肢的攤販,叫“假肢一條街”,生意異常紅火,比鞋子還熱銷。齊景公聽到這個訊息,大吃一驚,雖然他比較昏庸,卻並不傻,知道假肢比鞋子賣得好意味著什麼,當即下令廢除了刖刑。至於黥刑當然更普遍了,淮南王英布,又名黥布,就是因為他早年犯法,被處了黥刑。《史記》的作者司馬遷,因為處了宮刑,他把自己丟掉生殖器的憤怒和屈辱全部發洩到自己的著作上,才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