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怎麼也沒料到,那孩子竟是個丫頭。
楚昂有點惱怒貴妃的咄咄逼人,便又叫人去把戚世忠與桂盛喊了來。
秋日的紫禁城天高曠遠,乾清宮露臺上一片悄靜,似覆掩著一抹風雲將起的肅沉,叫人的心也抑抑不寧。
陸梨腳步頓了一頓,跟著小路子走進殿內。
看到那幽朦的“正大光明”匾額下,皇帝衣冠齊楚地正襟危坐著。底下金磚地上跪著頹唐的老二與春綠,另一個竟然是祭典上偶遇的劉廣慶,高翹著屁股趴在地上不做聲。
她到那時才曉得了春綠昨夜的遭遇,心中的驚愕與虧欠難於言表。楚鄒立在仙鶴腿香爐旁,似是洞悉了她的襲近,便拂了青藍色的袖擺轉過來。明明早上出來前還你儂我儂呢,此刻那俊逸的臉龐上卻墨眉深凝,掩不住的苦痛與罪責。
她一顆心怎的卻泰淡了下來,好似懸了幾天的石頭終於塵埃落定了。只是連累了李嬤嬤和吳爸爸。
陸梨便斂下眉目,輕輕地在春綠三人之後一跪:“奴婢叩見皇上,叩見貴妃娘娘。”
動聽的女聲在宮梁下盪開,楚昂微動心緒。將一卷發黃的畫冊擲去她面前,問:“收養你的老太監,是把你當作小太監養了十年麼?”
隔了太久,那畫冊上的人像已模糊,但依稀可見眼熟的瓜子臉仁,顧盼楚楚的嬌顏。旁邊還有三個陌生的註釋,應是十八年前高麗送至敬事房裡入冊的存檔。
陸梨瞥一眼,脆生應“是”。
在沈嬤嬤同她說了“樸玉兒”之後,她原在鏡子裡偷偷端詳過自己。那寂寞宮梁之下,她用胭脂輕輕塗著口唇,黃朦的銅鏡裡便逐漸清晰出一張臉來。像隔著經年的舊時光,它的眼神且靜且痴,生得與自己可真像啊,魑魑魅魅捨不得淡去。陸梨便隱約猜出了那是誰。
皇帝又問:“既是戚世忠與李嬤嬤放了你出宮,緣何又改了名字再回來?”
陸梨忽而便咬了咬牙,恭敬答:“龍恩浩蕩,這宮牆之下什麼也瞞不過萬年爺的眼睛。只可惜一葉障目,卻叫一個惡毒的女人瞞天過海逾四載。當年慈寧宮萬禧娘娘與陸爸爸死得有冤,奴婢回來,只為替死去的人問皇上討一個公道。”
當今聖上最不喜被人質疑,這話說出來原是冒著砍頭風險了。楚鄒驚愕而憂慮的目光透過人群掃過來,陸梨不看他,兀自低著頭字正腔圓。少女傾城絕美的身姿跪在金磚地上,無有人相幫,彷如遺世獨立。
那天的陸梨便把錦秀嫁禍陸安海害死萬禧的實情道了出來。彼時送去給萬禧吃的白果糕統共有十顆上下,而陸梨做的一共十四顆,一半拎給了楚鄒,剩下的擱著被陸安海拿去了。也就是說,從萬禧吃的第八顆起,就不再是陸梨做的了。而這宮裡頭,皇帝自己也心知肚明,能做得與中宮味道相似的,除了小麟子,那便只有當時的大宮女錦秀。
戚世忠立在一旁,聽得心裡便不爽落。當年少年太子處處與織造處及東廠作對,他為了把楚鄒弄下來,原是無形中安排了小麟子這顆棋子,只是當事人她自個並不曉得。那小麟子越是情真意切,就越能使得太子在絕望中生亂。誰料錦秀竟是趁著這空檔一舉把萬禧也弄死了,還弄得個神鬼不察完美無缺,叫他對她的本事刮目相看,不枉在皇九子的事上扶了她一把。
戚世忠透過光影看向陸梨,盯著陸梨濯濯而堅定的烏眸……呵,當年倒是輕看了這小丫頭的機靈。
張貴妃聽了不免得意勾唇,想不到歪打正著,還落了個意外收穫。
她巴不得讓陸梨知道得再多些,好能夠心裡更恨,便悠悠慢慢道:“戚公公方才可說了,隆豐皇帝駕崩當夜,一名淑女給萬禧皇后突然報信,說東筒子闈院有小主誕下男嬰。不料萬禧前去看查,卻是個不出氣兒的死胎。本宮現在倒要問起來,那名淑女她叫的什麼名字,為何卻在殉葬名冊裡憑空消失?”
問,卻並不準備需要他答,說完便叫劉廣慶退下,命人去把藏在繼德堂的沈嬤嬤叫來。
但那天的沈嬤嬤卻沒能來。宮婢去了小半天功夫又獨自跑回來,只道沈嬤嬤不見了蹤影。
倒是康妃江錦秀卻主動出現了。
秋日的天雖已涼,但也沒冷到那份上。那天的錦秀裹著素色絨邊的薄棉披風,一步步從乾清宮的臺階下費力挪上來。她是在回宮後的路上才忽然間轉醒的,那當口水米未進,毒亦未能全清,整個人虛弱得仿若搖搖欲墜。
兩名宮女攙著她,進殿便在人群之後潸然一跪。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錦秀把自己所有做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