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是被太監用擔架抬去東筒子的,在那條兩面紅紅高牆的宮巷盡頭,有間上鎖的屋子,並沒有明說是打入冷宮,但其實已與打入冷宮無異。聽說那院子裡曾住過隆豐皇帝兩個不得寵的淑女,一個被賜死殉葬了,一個前一夜上吊自縊而死。太監們弓著蝦米背,擔架抬得吱嘎吱嘎,隨行的除了曹可梅,只有一個老嬤嬤。
周雅被抬去的路上,口裡都在喊:“十米宮牆,什麼都是虛的假的,只要有皇四子在,就沒人能撼動中宮的後位,闔宮的女人都絕了這份心吧——呵呵哈”
她忽哭忽笑,是年輕悅耳的,亦是淒厲的,哭聲抑揚著怨恨與不甘,控訴著這是孫皇后的報復、控訴著張貴妃的陰毒、控訴著太子的霸寵,唯獨就是捨不得數念皇帝一句。後來被桂盛命人堵住了嘴巴,就只剩下一路嗚嗚嗚嗚到盡頭。
次日的凌晨分娩,但是生下來不出意外的是個死胎。說不出意外,那是不出張貴妃的意外。逼女人發瘋,沒有比奪她骨肉更要剜心,她孫皇后不動聲色,這一步走得卻是真真的狠。也只有她敢在皇帝的目下這般作為,闔宮不會再有第二個女人。
孫皇后命人把早夭的皇八子靜悄悄送走,這個孩子是未載入史冊的。周雅半哭半笑地罵了幾天,後來便整日不吃不喝,只是抱著個包裹的枕頭,嘁嘁笑著說要見皇上。
秋風把女人失心的碎語飄忽,隔著老遠的宮牆,似乎都能夠聽得清楚。
這件事對張貴妃很受重挫,二皇子楚鄺也成了這座紫禁城中,唯一一個被皇帝忽視的、以至到了十九歲還不得出宮建府的皇子。張貴妃在過後的幾年都是安分守己的,孫皇后此舉,得以讓皇太子在沒有羽翼的情形下,一個人安然成長到十幾少年。
九月深秋的天氣,老樹上落葉凋零,空氣中攜帶冷風,吹著袍裾撲簌地響。不滿四歲的皇七子著一襲素袍,久久地跪在乾清宮門外,跪久了便有些晃盪。時而有宮人路過,看到他那幾分似幼年皇四子的臉,也只是嘆一嘆便過去。
什麼都學,有些東西卻是皇四子獨有的,學不來,學到最後卻學苦了。
因為失勢,翊坤宮散了,是沒有人來扶他哄他的。後來一直跪到黃昏,老太監張福抱著拂塵顫巍巍踅出來,弓身沙啞道:“既是七殿下心意已決,皇上就恩准了您的請求,但是殿下的命運,今後就靠您自個兒把握了。”
楚邯默默地聽著,趴手叩頭:“兒臣謝父皇恩典。”叩了三個響頭,屈著發麻的腿兒站起來。
進了冷宮便等於禁足,不得與尋常皇子一同在擷芳殿讀書習武,不得享受宮廷位分給予的俸祿,一切前途等於自毀。
他自請去東筒子闈院陪伴他的母妃,一個人晃著孤落的身影回去收拾了包袱,便往廣生右門外邁。跟班太監有些駝背,頭上頂著他的小包袱,他一腳跨出紅門檻,看到前頭百子門外站著的楚鄒。
楚鄒穿一襲淡黃色的太子常袍,少年九歲的身板窄長而雋朗,忽而抬眼瞥見他,便立在門下與他對視。
他看著那張近在遲尺的俊美臉龐,酷似了父皇的英氣與冷薄,目中便漸漸鍍湧了陰暗。想起他可憐而溫柔的母妃,從小就叫自己要學他,說我兒要學你的四哥,學了你四哥父皇才能更喜愛你。但喜愛拿來有什麼用?
楚邯想起二歲姍姍學步時父皇對自己的寵溺,想起那天母妃跪地哭求時父皇的冰冷。手上的筆袋子抖著抖著,忽然就衝楚鄒揚開了稚嫩的手臂——
唏啦唏啦,小麟子耷拉著森青獬豸小袍,拖著她的七彩琉璃球從增瑞門裡跨出來。那牛皮袋子散開,筆墨重彩呼嘯,她才看見她神武的太子爺殿下,小臉蛋尚不及赧窘,忽而側目一晃,眼前一陣恍惚,鼻下便是兩道殷紅。
作者有話要說:
第65章 『陸伍』並無留戀
出廣生右門,橫穿過御花園,一路延乾北五所的窄巷幽幽往前走。秋風蕭索拂面,晃盪的袍擺擦著鞋面發出輕響,三歲的皇七子楚邯走著走著立住,回身凝望了一眼天際下巍冷的琉璃瓦殿頂,轉頭鑽進了東筒子闈院。
坤寧宮正殿裡,孫皇后頭戴龍鳳朱翠冠,著一襲鳳紋彩蝶大袖衣靜坐在錦榻上。藍寶石冠簷下是一張端莊精緻的臉容,那些斥罵的話尤在耳畔,她紋風不動,彷彿一字也未曾聽聞。
傍晚楚昂過來看她,遙遙見她這般靜默,修挺的身軀便立在露臺上,專注地與她對看。
孫皇后說:“我把屬於你的用來給她抵債了,皇帝心疼了?”
她的臉埋在蕭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