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吹熄了柞榛木桌上的燭燈。而後輕輕又走了出去。
隔著十二扇圍屏,那頭的燭光依舊亮著,偶爾還能聽見嚴鶴臣翻動書頁的動靜。外頭是寂靜的皇庭,間或能夠聽見蟲子的鳴叫聲。
第二日清早,聖駕回鑾,眾臣皆在貞順門外跪地親迎。
經年累月,龍涎香並著青桂香的味道已經滲透進寶坤殿的每一塊石磚、每一根柱子裡面。嚴鶴臣站在離皇帝龍椅七八步遠的地方,聽朝臣們共商國是。
待唱名的黃門拖長了聲音說了退朝,嚴鶴臣跟在宇文夔身後,出了寶坤殿,向北走過兩處宮闕便是慎明閣,向來是宇文夔處理國事的地方。嚴鶴臣跟著他沉靜地往前走,走出幾步,宇文夔漫不經心地問:“你昨日一早便回了京,可是有什麼大事麼。”
嚴鶴臣臨走的時候,已是夜半,皇帝已經歇下了,故而沒有刻意向聖上親傳。聽聞宇文夔詢問,嚴鶴臣從容行禮道:“陛下五年前蕩平北狄,令其分為兩部,東狄人率部北遷而西狄人率殘部歸降。嚴恪昨夜飛鴿信至,說是東狄可汗病逝,太子即位,太子有狼子野心,已暗中屯兵。茲事體大,臣已經把摺子壓了下來。”
宇文夔看著嚴鶴臣,心中湧上一絲複雜的滋味,他是皇帝,偏時時處處掣肘於人,就連這樣重要的大事,竟都是由嚴鶴臣告訴他的,這許多年來,嚴鶴臣像是他的利刃,無往而不勝,可他又要時時刻刻提防著自己養虎為患。
嚴鶴臣與這無上全力相輔相成,他有心用匕首把二者分開,卻亦是無能為力。宇文夔收回目光,看向蔚藍的天際,靜靜地說:“你認為,若訊息可靠,是和是戰?”
連翹陪了明珠整整一個白日,明珠喝了幾服藥,嗓子已經能說幾句話了,依舊是連翹說得多些,明珠在大多數時候,只是抿著嘴柔柔地笑。
就這般到了傍晚,嚴鶴臣從外頭回來,連翹卻訕訕地不再多言了,連翹對嚴鶴臣怕得緊,整個人誠惶誠恐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嚴鶴臣繞過屏風,想和明珠說幾句話,偏有個連翹在那像個竿子似的杵著,也沒個眼色迴避,雖然說得話也不至於不能給她聽,可總是覺得不稱意。
嚴恪是個機靈的,他叫了一聲連翹說:“好姐姐,我要出恭一趟,後頭還給明珠姑娘煎著藥呢,你替我瞅一會可好?”
這一句話不光解救了連翹,也解救了嚴鶴臣,聽著西配殿的門關上,室內又只剩下他們二人。
方才還覺得連翹多餘的嚴大人,如今和明珠同處一室,此時此刻,心裡竟升起了一絲微弱的不安,好像整個人空蕩蕩地飄在半空,無處著力,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一般。
燭光暖軟,照著嚴鶴臣的側臉,明珠靠在床頭坐著,過了一會,她微微垂下眼輕聲說:“多謝嚴大人了。”
謝他什麼?要謝的可太多了,謝他徹夜打馬回京,謝他踏雨而來,謝他憐她孤單,把連翹送到身邊,謝他獨自替她撐起一方天地,把她收歸羽翼之下,免她在禁庭裡顛沛流離。
明珠有一瞬間的惶恐,這一切,大抵都是因為,有朝一日,要送她登上龍榻,若她成事不足,豈不是又要被丟到一邊,放任自流了?
她心中惴惴著,融融的光給她的身子披上一層淺淺的金色,她鴉色的頭髮垂落在肩膀上,她抬起眼睛,目光瑩然。只這一眼,嚴鶴臣倏而覺得呼吸漏掉了半拍。
明明隔了不過三日,竟覺得她眼中煙波浩渺,眉眼愈發穠麗了。
第28章
嚴鶴臣定了定神; 而後在她不遠處方才連翹坐過的凳子上坐好,輕聲說:“皇上前幾日,賞了你; 是麼?”
明珠輕輕點頭。
就這般溫柔的好性情; 旁人說什麼都柔和地點頭,平白被潑了髒水也不反駁,也沒有想辯駁的慾望,從從容容地就懸了樑子,嚴鶴臣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怪她輕縱生命,偏偏她坐在燭燈下,溫馴乖巧的模樣,指責的話; 讓他半分也說不出口。罷了,送佛送到西; 還是要慢慢來。
“皇上鮮少這般刻意關照誰,這倒是說明對你上心了; ”嚴鶴臣似乎笑了笑,“你是聰明人,日後的路只會更好走。宮裡的腌臢事太多了,過去有; 往後還會有; 這些事不能入你的心; 可你也不能被人算計了,要知道該怎麼反擊。若是想查什麼; 儘管告訴我,我來辦。”
嚴鶴臣這是在教她如何在宮裡生存,教她不該坐以待斃,明珠坐直了身子,輕聲說:“我想查這偶人是從誰手裡出來的。”
嚴鶴臣輕輕搖搖頭,沉靜如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