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抿了抿嘴唇,從手上褪下來一個鐲子塞進嚴恪手裡,猶豫著問:“我去見一見嚴大人,可好?”
嚇得嚴恪忙往回推:“姑娘和我說笑呢?咱們大人關在暴室裡頭,哪是咱們想見就見的。”
明珠攥著手裡這個鐲子,依舊不肯收回來,她想了想,還是拉過嚴恪的手,把鐲子放在他的手心上,而後又把耳朵上的銀耳環摘下來,一起放在他手上,認認真真道:“你在宮裡的日子比我長,肯定知道些我不知道的法子,替我把這個送去,讓暴室裡頭通融些,少讓嚴大人受苦。”
“我的好姑娘啊,”嚴恪苦著臉,“如今乾爹一朝失勢,人人皆避之如洪水猛獸,生怕被拿捏住把柄,受到牽連,姑娘可好,怎麼還自個兒上趕著去呢?”
按理說,嚴鶴臣若是死了,明珠該是高興的,他拿捏著她的把柄,讓她為之驅策。在宮裡面發慈悲心是大忌,人人只圖自保,哪能想著連同旁人一起周全,可明珠總想起那日,嚴鶴臣站在高高的樓閣上,凝眸的那句:“你看是長畫卷,我看是生死場。”
就這般風光無兩的人,怎能就這般死了呢?
見明珠堅持,嚴恪也終於不再推脫,對著明珠拜了拜:“我替乾爹謝謝姑娘了。”
第11章
這事在明珠心裡也算是翻了篇兒,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她活得通透得緊,當放下的也能放得下。
這幾日天氣稍稍回暖了幾分,夜裡月明星稀,院子裡頭的梧桐樹落了一地的葉子,襄平長公主不讓人去打掃,鞋子踩在上面,都會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明珠站在院子裡值夜。天氣也不復過去的和暖,明珠穿著加了棉花的琵琶襟襖子,站在廊簷下頭髮呆。
冷月皎皎,掛在梧桐樹的樹梢上。明珠看著看著,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傳來,踏在石板路上的葉子上,明珠迷茫地抬眼看去,整個人卻像被釘住一般愣在原地。
冷冷的月光潑了他一身,他掖著手站在院子正中,身上籠罩著一層朦朧而清冷的光。他幽深的眼睛落在她身上,突然開口:“你為什麼嘆氣?”他的聲音一如既往,清清冷冷的,沒有太多情緒。
明珠還沉浸在難以置信之中,她張了張嘴,答非所問:“公主已經睡下了,嚴大人有事明日再來吧。”
嚴鶴臣似乎牽動了一下嘴角,他垂下眼,靜靜道:“我今日是來找你的。”
嚴鶴臣是宮裡殺人不見血的活閻王,怎麼專程來找她,這話傳入明珠耳中,明珠竟狠狠打了個冷戰,一句話幾乎沒過腦子就脫口而出:“你還活著嗎?”
夜風吹過廊簷下頭的大紅燈籠,燭影搖曳著,照在嚴鶴臣纖長的身上,在青石板路上投出綽綽的影子來。該是個活人,明珠自覺失言,索性咬住嘴唇,閉了嘴。
空氣裡都是靜靜的,嚴鶴臣絲毫瞧不出在襄平長公主面前巧舌如簧的模樣,過了不知多久,嚴鶴臣緩緩抬起手,從懷裡取出了一個東西,他往前走了兩步,拉過明珠的手。
明珠這才發現,竟然是她之前拿給嚴恪的鐲子。在月色中閃著幽幽的光。嚴鶴臣低著眉眼,把鐲子套在了她的手腕上,才輕聲說:“你同我說說,究竟是怎麼想的,為何要在這時候攪這渾水呢?我若是死了,你的秘密也就再無人知了。”
明珠的手被他攥著,腦子裡有些發矇,她吶吶道:“到底大人有恩於我。”
這算哪門子恩情,嚴鶴臣看著明珠圓圓的眼睛,和白皙的下巴,只覺得像是做夢一樣。宮裡人人都打著自己的算盤,樂意錦上添花的人多,可若說雪中送炭,只怕是沒有。
可他瞧著明珠手腕上亮閃閃的鐲子,只覺得好笑,兜兜轉轉,那麼多人,人人都只願獨善其身,反倒是這小小女郎,竟想要為他一盡綿薄之力,這讓他生出一種荒謬感來。
月色冷冷的,他瞧著明珠,她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他,這雙眼睛還是一雙孩童般的眼睛,黑眼珠多白眼珠少,她綰著螺髻,露出的耳朵上,還能看出細小的絨毛。
這雙眼睛裡半分雜質都沒有,這是不屬於掖庭的眼睛,就像明珠這樣清澈的女郎,甚至都不能屬於這個空曠又孤寂的皇庭。
也不知就這樣沉默了多久,嚴鶴臣終於開口:“原本我們的約定先不作數,我身上的干係沒有撇清,與我過從甚密,只怕對你不好。”他頓了頓,又漫不經心地補充,“既然允諾了你,你的事,掖庭裡頭也不會有旁人知曉,你只管安心做你的事就好。”
明珠點頭稱喏,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