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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她卻忽然往他懷裡塞了一件物事。

他一怔,低頭一看,臉色煞地慘白。

那是一段雪白的絹布,已被她揉得皺了。

***

他呆呆地看著那方白絹,腦海裡浮現出了酒席上鄭嵩的醉話。

“這既是安樂公的第一個女人,可一定得是完璧,不然如何配襯得起前朝顧氏?安樂公儘管放心,她雖然是掖庭裡罪人出身,但阮家好歹是詩禮傳家的高第……”

阿寄低下了頭,紅得發燙的燭光裡,她那未經妝飾的容顏清麗得令人動心。

他怎麼能忍受,怎麼能忍受這樣美好的女人被那些雜碎的嘴侮辱?他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顧拾接過那白絹,沉默了片刻,然後抬眸朝她輕輕一笑。

“你不要怕。”他柔聲說。

他們為什麼總是以為她在害怕?阿寄咬緊了唇,想搖頭時,顧拾已離開了床榻走到燭臺邊,她只看見他一副單薄的背影,月白的衣衫被燭火映襯出晚霞般的顏色。

忽然他的身子顫動了一下。

他回過頭,唇色不正常地泛著紅,彷彿滲著妖異的血。她疑惑地想下床檢視,他卻又走去帳門邊,掀開帳簾將那白絹往外一扔:“拿去吧!”

那一瞬間,她清清楚楚地看見他臉上一閃而過的嫌惡,他的聲音陰冷而無情。可是回到她身邊來時,他又變成了那個完美的、溫柔和順的少年。

“他們還都在外頭等著驗看呢。”他笑道,“我還道回來的時候,怎的門口圍了那幾個婆子……”

她突然抬起身子吻住了他的唇。他一驚之下,就被她侵入,血腥味在兩人的唇齒間瀰漫開來。好苦,苦得有些疼痛,像含了滿口的冰的渣滓,咽不下,吐不出,只有忍耐,只有永遠的忍耐。她的手抓緊了他的衣襟,她的吻從起初的孤勇漸漸變得小心了,他眸中掠過一絲笑意,她這是驀然清醒過來、便曉得慌張了麼?

迷濛的血色漸褪,她睜著眼睛與他對視,卻惹出他情不自禁的笑:“你別瞧著我。”

她又不明白了,親吻的時候若不能看著他,那親吻還有什麼意義?他嘆口氣,捧住她的臉,道:“閉眼。”

她只好閉上眼。

然後他的唇輕輕地、在她唇上一點。

像是一片雪花在冬夜裡飄落,轉瞬即融,她還沒來得及去感覺,它就已經消失了。

睜開眼,他仍舊是笑盈盈的:“好好休息吧,我……我不會碰你的。”

他傾身吹滅了燭火。黑暗中,他的聲音很輕柔,宛如是送她進入夢境裡去的春風:“這可是我們第一回同床共枕,你睡得著麼?”

沒有回答。他感到舌下被自己咬出的傷痕在隱隱地發痛,可又含著親吻的餘香。“今日是要多謝柳將軍,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他自顧自地說著,自顧自地笑,“他給我換了弓,我便感覺到這是一個機會,無論如何我都要搏一把。”他一手撐起身子來,擋住了窗外的月光,“你怨我不怨,阿寄?”

她搖了搖頭。他沒有看見,仍是笑道:“阿寄,我總有一天會害了你的。”

她抿著唇側過頭去,彷彿是不愛聽他這樣的話。

“我以前便害過不少人了。”他笑著低聲道,“只要是接近我的人,同情我的人,對我好的人……他們最後都死了,死得很慘。也許只有你,九年了……你明明是安然無恙的,今日卻終於被我拖了下來。然後,我立刻就後悔了。”

她的肩膀猝然一顫,他以為她要哭,她卻只是深呼吸了一下。

他於是也只有笑一笑。後悔也許是這世上最無可奈何的事情,而他早已習慣了對所有的世事無奈都報以一笑。

他不知道這樣的笑和這樣的後悔對她來說也是一種傷害。

“阿寄,我沒有想到你是阮太傅的女兒,我若早知道了……”

他卻沒有再說下去。她安靜地等著,等著,直到他抓著她的手閉目睡去,直到帳外天色漸明,她等了一夜。

秋夜的風清寒入骨,兩個人的體溫挨在一起,似乎也並沒有好一些。

這是大晟朝始國十二年七月初五的夜。

七月初六,荊州傳來羽檄急報,擾境三年多的亂民在流亡的顧氏宗黨的帶領下正式起事宣討逆賊鄭嵩,並稱長安城中的安樂公非真天子,擁戴前朝南皮侯嗣子顧真為帝,麾下號稱五十萬人,兵鋒直指長安。

與此同時,鮮卑人竟不待和談,再次從幷州南下!

七月初六的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