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兒。若果真由著她的性子,誰知道要到什麼時候。張君抱著如玉下了馬,任她如何掙扎也不放手,一路進了府東門,如玉連連踢著腳道:“光天白日的,叫人看著了像什麼話,你放我下來,放我下來自己走。”
“若還有力氣,何不留到床上再叫?”張君跑了幾步,夕迴廊的木橋面蹬蹬作響。
他這傻乎乎的樣子,倒叫如玉有些憐他。想起當初在陳家村的時候,一回回恰是因為憐他亂髮善心,二人才能走到一起。
他忽而旋身一轉,恍惚間叫如玉憶及當初頭一回在陳家村那大麥場上見面,她被高高吊在鞦韆架上,他便是這樣攔腰一抱,將她從那高高的柱子上解了下來。
天殺的,那會兒,那眉清俊秀一身白衣的少年公子,是除了安實之外第二個叫她心動的男人,不,應當說陳安實也沒叫她那樣心動過。陳安實是從泥土裡與她一起牽手的夥伴,可他曾經是她仰望的,高高在上謫仙似的,能叫她動欲又動情的男人。
她不曾想過會跟他作夫妻,會跟他經歷人世煙火。如今她有了更高的出身,可以藉此而躍上更高的臺階,更好更強大的男人就在那臺階上伸著手,可是天殺的,夫妻作到一半又怎能中途而散。
這永遠味道清清正正的男子,俊眉俏眼,實心實意要與她一起過日子,她又何必糾結於那個他說不出口的愛與不愛?
今天連張登都出徵了,橫豎府中再無長輩,如玉一遍遍說服著自己,心中才有了絲軟意,捏著張君的耳朵想取笑他一句,便見他忽而鬆了自己,叫道:“大嫂!”
如玉也僵了一僵,回頭像見周昭抱著小囡囡,臉上凝結著比哭還難看的笑,搖著小囡囡的手道:“乖囡囡,叫聲二叔,叫二叔抱抱你好不好?”
張君不肯伸手,如玉也是一笑,叫了聲大嫂,隨即轉身便進了竹外軒。
她關上門還未邁步,聽小囡囡忽而一聲尖利的哭。如玉生生止了步,便聽張君叫道:“大嫂!”
她閉眼聽著,周昭笑道:“囡囡要二叔抱了,二叔怎麼只抱二嬸嬸,不抱我們囡囡呀。”
張君道:“大嫂,你又何必如此?”
周昭聲音壓的極低,如玉是聽不到的,可張君卻能聽得到。她道:“你們也想有自己的孩子是不是?你可道父母對於孩子的重要性?你的孩子會父母雙全,四隻眼睛瞅著他如何長大,可我的囡囡沒有父親,被你和老三兩個蠢貨給害死了。
如今我不過略說一兩句,你們就受不下來,你可知道我日日夜夜對著這天真無辜的孩子,心裡有多煎熬?”
張君道:“你是一個人呆的太久了,我即刻叫人派輛車,送你回周府,叫你父母開勸開勸你。”
周昭厲聲叫道:“你敢!”
小囡囡哇一聲又是疾哭,周昭抱著個孩子顛哄著,張君怔了片刻,轉身推了竹外軒的門,便見如玉也在門內站著。
這個樣子如何成事?張君悶了片刻道:“我先入宮了,明兒一早你到宮門上來,我有些話要和你說。”
夫妻相對而立,一個孩子還在外面哭著,張君直勾勾要等如玉個承諾,如玉掀了他一把道:“快去,明兒我必去看你。”
*
在竹外軒一人用過了晚飯,洗完澡正準備要睡,小荷哭哭啼啼跑了進來,迎門便跪到了地上,哭嗆嗆說道:“二少奶奶,您過去看一眼吧,我們少夫人方才要上吊,叫我們給攔下來了。”
自打正月十五聊過幾句,如玉至少四五個月未跟周昭說過話,就連平日裡兩院之間的走動,也近乎於無。她在妝臺前拿篦子划著頭髮,劃得幾劃說道:“走,咱們過去看看去。”
周昭院裡黑鴉鴉一屋子的人,老太太賀氏帶著兒媳婦楊氏,孫媳婦胡氏並幾個小丫頭都過來了,圍擠在床前正在勸周昭。賀氏一見如玉進門便挪開了位置,拉過如玉的手道:“好孩子,你勸勸你大嫂,叫她莫要再尋短見,府裡連番抬出去兩個,她若再尋了短見,咱們如何跟周家交代?”
如玉坐到了床邊的杌子上,發也未挽,自兩側滑溜溜的披著。周昭脖子上青青一道勒痕,顯然是發了狠要上吊的,繩子才能肋出那麼深的印跡來。
蔡香晚懷抱著小囡囡,展了過來欲要遞給如玉,插言道:“大嫂,你瞧瞧這樣小的孩子,你如何能忍心撇下她?”
周昭一直閉著眼睛,許是聽如玉來了才睜開眼,斗大的淚珠兒隨即滾落了下來。她欲要握如玉的手,可如玉的手並不放在膝蓋上。她道:“如玉,往後的勞煩你們替我看顧囡囡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