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起身喚了許媽進來,略略交待了幾步,隨即起身,仍往皇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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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凌晨,在垂拱殿外冒著寒風等上朝的大臣們齊並肩站在宰相姜順身後,終於等到個內侍啟了巨大宮門側的小門,出門一溜小跑,上前搭了拂塵道:“諸位,皇上今兒體恙,早朝暫歇,請諸位各歸衙班,若有重要奏議,還往政事堂,與兩位翰林學士一起商議。”
翰林學士總共三人,張君仍為承旨,文泛之與廖奇龍為學士。姜順一聽是兩位翰林學士,便知沒有張君,反問道:“學士承旨去了何處?為何只有兩位翰林學士?”
內侍道:“昨夜雲內州傳來奏報,言邊防管理混亂,統兵沈歸帶兵不力,張承旨連夜奏報,今晨已帶人快馬加鞭,往雲內州巡關去了。”
南寧伯姜世恩如今任樞密院使,與兒子姜順二人合為一朝宰執,聽聞張君竟在朝連招呼都不打,就獨自帶人往邊關,氣的火冒三丈:“此等軍情要事,一不在政事堂商議,二不報於樞密院,永國府如今擁兵自大到如此地步,再過些日子,天下豈不到要改易姓張?”
文臣與武將之間的對抗,無論那朝那代都不會少。姜順亦氣的重重哼氣:“皇上之所以信任張君,仍還在他從龍有功,但這種事情絕計不能忍,我下午去趟福寧殿,與皇后商議商議,必得要扼制永國一府,好好搓搓她們的銳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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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到了臘八節。行宮之中的僕婢們也在忙著煮臘八肉,泡臘八醋。
大元帥府來人催過多回,直到完顏雪的三哥完顏冠雲趁著給如玉送菜蔬親自來接,完顏雪不情不願,卻不得不回上京去了。
如玉多日不曾出門,穿的暖暖實實也準備出門去送送完顏雪。鴛鴦淖本是一大片海子,入冬之後湖面冰封,今日天光放晴,行宮中得閒的僕婢們,還有烏雅的族人們皆在湖面上滑冰戲耍。
過得片刻完顏雪與完顏冠雲出來了。國與國之間的戰爭與仇恨,與個體的人實則並沒有太大的關係。完顏冠雲並不像個北域人,他面色玉白,鼻高而額挺,下頜仿似雕刻而成一般,一雙深眸中滿含著憂鬱與審奪,禮數週道至極,遠遠見了如玉便拜:“完顏冠雲見過公主!”
完顏雪的父親完顏胥膝下七個兒子中,完顏冠雲任著一路兵馬元帥,算是最得意的一個。他並不是第一次見如玉,也知道如玉的身份,與完顏雪一般,以為如玉腹中所懷是趙蕩的骨肉,先入為主,便將如玉當成了趙蕩的正妻,這也恰是完顏雪不介意做西宮的原因。
如玉在此人人都要稱公主,又是亡父的行宮,一直行事皆是大大方方。笑言道:“少帥不必多禮,快快平身。”
完顏冠雲盯著這穿油綠色棉衣的契丹公主。他今年二十五歲,在他十歲那年,他父親的後苑還有一個花剌同羅氏的女子,面容與這公主無差,那是金國最後一個同羅女,當時為爭五軍兵馬大元帥之位,他爹送給了皇帝。
這些同羅女子體質殊異,極難有孕,亦少生女,所以女兒猶為金貴。他陪如玉往前走著,說道:“公主曾託我打問西遼耶律夷北院側妃的訊息,我專程派人往西遼打探過,那北院側妃,自耶律夷及位以後,也進入宮廷,被封為良娣,耶律夷待她頗好,還將自己一名無母的孩子送予她撫養。”
“一個孩子?”如玉問道:“男孩還是女孩?”
完顏冠雲道:“男孩!”
如玉再嘆:“我家二妮的造化可大著了,須知一個兒子養大,總能替她養老的。”
耶律冠雲在海子畔止步,望著冰封湖面上嬉笑的人們,仍還是那陰鬱但有帶著審奪的眼神:“公主才是大遼正統傳承,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們大金此刻就可以率兵再徵西遼,將您的江山討回來。”
與當初的趙蕩相比,這是另一種誘惑,要給金一個滅西遼的藉口?
如玉一笑,並不言語。
完顏冠雲再不多談,他面似冠玉而無須,眸呈淡褐色,與趙蕩禮貌別過,便帶著妹妹一行人離去。
待送走了完顏雪兩兄妹。曠宇之間一片白茫茫,行宮碧瓦朱檻,大理石散發著刺眼的光茫。趙蕩走到如玉身邊,與她並肩而站,望著白茫茫天際漸行漸遠的馬隊。
恰此時,張君止退一眾花剌兵,一人踏雪到了鴛鴦淖。不必太費力,他便找到了如玉,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她和趙蕩並肩站著,穿件油綠色的棉衣。
她忽而側首,略墊高了腳,仰面跟趙蕩說著什麼,而趙蕩彷彿早已成習慣,自然而然的歪了半邊肩膀,邊聽邊點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