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父母冷眼,那怕連家中的狗都嫌棄他的存在,張君仍還能將這樣的日子繼續過下去。
可他已經嘗過好日子,在千里而馳的馬上看晴天的風亦是她的柔和,雨天的涼意亦是她的涼爽。半夜撲入臥室,滿屋皆是她的氣息。
如玉默了片刻,咬唇道:“你走的那一個月,我曾在西京自己謀過生機,畫雖拙劣,也能值得幾百文錢,還不必受氣。
我還曾在那裡遇見過張誠,就是隔壁院兒那個陰陽怪氣的傢伙,當初的起心也是為了幫你,可他……”
“我說過,我知道!”張君厲聲打斷!
如玉悶著,概因她並不知道張君究竟知道多少,可他連番幾次,都不肯聽她把話說完。
張君閉眼悶了片刻,攬過如玉道:“我知道你偷了信,我還知道他差點就殺了你!”如玉之所以能認錯人,概因張誠穿的那身衣服,除了永國府的男子們,無人會有。
想起刀子剁下來那瞬間,如玉滿心的酸楚齊齊湧上胸頭,比劃道:“他不但想殺我,還想殺你,我並不知道他是你弟弟,我怕他追出來要殺了你,才那麼急著出城。”
“陪著我,不許走,那裡都不許去!”張君盯著如玉的眼睛,問道:“行不行?”
如玉千難萬難,終於還是撇下了要走的心腸:“我願意留在這裡,是因為我心愛你這個人,念你當初千里路上奔回陳家村去接我。不為你是個能握筆的翰林,不為你家有高宅名位,只是你也早知我這人性子乖戾,若惹出事端來,總歸不會自己吃悶虧。
既你不怕我到時候將你們這國公府攪個天翻地覆,我又有什麼可怕的?”
她說完,眸似秋水橫波,輕掃張君一眼。張君一顆心狂跳著,腦中一片嗡聲,扳過如玉的唇狠吃了幾口,貪不夠她唇齒間的香甜,終歸還有事要辦,起身換了件衣服抱在懷中,壓如玉在床上睡了道:“你只管去鬧,記得萬事有我。我得出京辦趟差,頂多四日就能回來,一定捱到我回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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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交四更,天上唯有一顆啟明星亮著。一府上下無論主僕皆在沉睡之中。
張誠昨夜飲了些酒,半夜渴醒,才要喚在外間陪/睡的丫頭替自己倒盞水進來,睜眼卻見床頭立著個人影。他躍身而起,去摘牆上的佩劍,卻發現佩劍早已不知去了何處。
燭臺驟然亮起,那雙睫毛長長的眸子在燈下一閃,張誠才看清楚來人竟是二哥張君。他這個二哥,幼時木訥,話都不會說,是全府中的笑料。離府六年後再回來,便拜在瑞王趙蕩門下,於應天書院讀書。自來,張誠未將這二哥放在眼裡過,直到去年他金殿得中探花,才知他是個鑽破牛角尖的性子。
他披了件單袍,問道:“這三更半夜的,難道二哥是摸錯了院子?”
他低笑一聲:“若我也摸錯了,摸到你院裡去,二嫂……”
張君背身站在書案前,一襲清衫,瘦落落的影子劃成一條濃黑的影,在身後拖著。
張誠忽而憶起什麼,撲過去就要搶案上那件東西。那恰是如玉在西京時隨時替換的那件肚兜,張君與她一路從秦州到西京,夜夜在一起,彼時銀錢不濟未置新衣,每夜都是牙叨嘴咬,他對那肚兜熟悉無比。
張君回身劈手就給了張誠一耳光。他打一耳光,張誠退一步,他連著搧了五六下。張誠還記得前年他在汴河岸打寧王趙鈺,若不為最後大哥張震撕開,趙鈺要死在他手裡。他怕張君失心瘋了要打死自己,奪門才要逃,誰知張君凌空躍起兩腳蹬到門上,再一個迴轉身蹬腳過來,胸膛宛如被重石砸的四分五裂,已經被他蹬甩到了床上。
“皇上御駕親征,大哥為統兵,太子監國。若皇上能一舉攻過長城,借黃河天險而抗金,大曆或可得十年喘息,能阻金兵南下。
太子失璽,怕戰事太早結束,皇上還朝之後無法交待,為璽所迫,只得想辦法拖延軍備。而他拖延後方糧草軍物太過,皇上回朝遲早要問罪,屆時太子失儲君之位,誰最得利?”
張誠翻坐起來,吐了口粘血的白牙,冷笑道:“這與我有什麼關係?”
張君手捏著如玉那磨爛了邊兒,叫張誠從西京拿走的肚兜,一想起他竟連如玉的肚兜都偷了,也不知有無行過偷香竊玉之事,太陽穴位置青筋突突跳著,抽劍指上張誠,恨不能立時在他身上捅個血窟窿出來:“我家如玉是八月份的生日,你前天無緣無故送的什麼禮?若不是你無緣無故送份生禮,我能順著這條線查下去,只怕永遠都不會知道替金國上使與瑞王之間傳信的,竟會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