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住進這土司府; 從來都是自己尋人說話,難得竟然有人能主動尋上門來找自己。駱璋嘴角含笑,心裡莫名的竟然有些好奇。
門口出現安緹伶仃的身影,她外罩一件半舊細棉披風,懷裡抱著一個偌大的錦盒。
“夫人為何獨自前來,也不帶個婢女……快快進屋!”駱璋笑容滿面,自書桌後起身,快速奔向書房門口,就要替安緹拿過手中那方錦盒。
安緹只低著頭,不著痕跡側身躲過了駱璋的手,抱著錦盒朝駱璋道萬福,“安緹冒昧,這麼晚還來打擾大人。”
駱璋不以為忤,只抄著手望著安緹笑,“夫人客氣,本官巴不得你們多來與我談談呢……”
安緹頷首,側身坐在下首的春凳上,依舊死死抱著那方錦盒,她螓首低垂,整個人縮在燈影之外,暗沉沉看不清眉眼。
“駱大人,民婦欲痛陳車裡宣慰司土司大人思罕,身在曹營心在漢,背主求榮,勾結外敵,欲借中原之勢行謀逆之事。土司思罕裹挾民意,逆時而動,承浩蕩皇恩,行分裂疆土之事,殺我漢民,認賊為親。思罕損我天…朝威儀,為害一方,盼大人細加查探,及早定奪,助我漢民脫困,還我車裡清明!”
安緹聲音不大,卻字字清亮,於這暗夜中如鐘磬鼓鳴,轟得駱璋有些發懵。
“呃……安緹……小姐……夫人……你適才……是在說你的父親大人麼?”駱璋伸手去探桌邊的油燈,想看清安緹的臉,不想卻碰倒了桌上的筆山,噼裡啪啦一頓亂響,好容易捉到了油燈。他抬起手將燈影移向角落的安緹,老眼圓瞪。
“是的,駱大人,安緹請求大人嚴查車裡土司府,民婦懷裡的,便是呈給大人的證據……”安緹伏首,雙手高舉那方不曾離身的錦盒,長跪於地,“大人英明……”
……
駱璋只覺腦中滯脹,陡然接受到過多訊息,饒是興平侯見多識廣,猛然間也有些消化不過來。眼前的安緹是柔弱的,但自她嘴裡說出來的話卻是震天撼地的,駱璋死也想不到,被雲南左都御史上奏請封的車裡功臣,竟然與寮國國裡應外合製造了那慘絕人寰的邊城屠漢案。不僅如此,集車裡軍政大權於一身的思罕竟一直與寮國國牽扯不清,甚至妄想重回古南召國!
“汝為何告發乃父?”駱璋捻著鬍鬚眯著眼看向跪坐在地的安緹。
安緹小臉慘白,“生死疲勞皆因貪慾,吾不願老父親再深陷泥淖,不得善終。”她直起上身,目光堅定,“少欲無為,身心自在,民婦只是助父親逃脫桎梏,回本溯源……”
駱璋面色無波,目光炯炯,“午逸……在此案中是何位置?”
安緹淡然,“午逸挾老父親短處,只為平步青雲,至於他是否有其他目的,民婦便不得而知了……”駱璋問的是午逸的行為,不是他的身份,安緹不想主動提及。出身無法選擇,行為才是判斷人性的標準。
駱璋頷首,“午逸夫人顧全大局,大義滅親,實乃女中豪傑,璋真心佩服!”他伸手將齊韻虛虛扶起,“午逸夫人請起,乃父之事幹系重大,明日我便去往都指揮司深作調查,還望夫人留在車裡以便我等相詢……”
“大人,明日民婦將去往濯莊照看夫君,如有需要請派人前去濯莊。”安緹不知朱成翊的安排,便只能如是告知駱璋。
“無礙!午逸夫人且自便,只不知夫人你告發自己的父親,可會給你帶來什麼不便?。”駱璋關切地問道,“如若不然,夫人隨我離開土司府,與小女菀青同住,可否?”
“安緹謝過大人,民婦還是與夫君一道罷,他會護著我。”
駱璋見挽留不成,便自懷中掏出一塊牙牌遞與安緹,“午逸夫人如有需要,可將此牙牌託人送往升興客棧,尋一名姓王的參將,他會護你周全!”
安緹收下牙牌,向駱璋福了福,躑躅片刻,終是開了口,“大人……民婦有個不情之請……”
“午逸夫人請講。”
安緹的小臉愈發蒼白,“車裡土司罪孽深重,其罪當誅……”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低如蚊蚋,“然……終究是民婦生父……”
她倏然跪下,“民婦今日亦是替父自首,望大人看在安緹的份上,在皇上面前遮掩一二,判他個主動告罪,幡然悔悟。如今車裡亦和樂昇平,既然家父已然懸崖勒馬、迷途知返,望皇上與大人留老父親一條活路……”
駱璋心內沉痛,“午逸夫人……可曾勸說過乃父?”
“無論民婦是否勸說過家父,他的願望亦在此刻已然破滅,我想大人您定不會久拖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