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收起大刀便往門外走,到得門口,便見門外果然烏壓壓站了一大片人,有花樓的打手,也有龜奴,還有不少看熱鬧的……
陸離極力壓下心中的恐慌,他從未像今日這般害怕過,在面對刀山火海,槍林箭雨時都不曾蹙一下眉頭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無力與軟弱。
楊老鴇甩著袖帕,花枝招展的自人群中走來,一張老臉擦得粉白,大老遠便開始捏著嗓子喊起來,“我說陸大人啊,餘下的三百兩銀可曾湊齊?如若齊了,奴便將這一大幫子泥腿子給攆回去,一大早便非要跟著老身過來瞧晴初姑娘,沒得給大人您添堵。如若還不齊,便請大人放晴初隨老身回院子去,老身養她十年可不是為了讓她來吃閒飯的。”言罷這老鴇便抄著手,扭著腰,抿著嘴,乜斜著一雙吊梢眼,看向陸離。
陸離默然,低頭暗忖了片刻,極力壓下揮刀砍殺的衝動,他將手上的刀遞給身邊的部下,邁步走下臺階,恭恭敬敬的向楊老鴇作了一揖,“楊媽媽辛苦,陸離思慮不周害媽媽跑這一趟,陸離這便將晴初姑娘送還媽媽。”
言罷,他頓了頓,自懷中摸出一百兩銀票,雙手遞與楊老鴇,“這裡一百兩先給媽媽,望媽媽照顧晴初幾日,勿要讓她受了委屈,剩餘二百兩,小可下月奉上。”
楊老鴇接過銀票,透著光仔細看了看,復又放入懷中,她將袖帕放嘴邊捱了挨,笑道,“陸大人真是對晴初一往情深,奴亦甚為感動!奴自當替大人您將她照顧的好好的。只是……”
她頓了頓,湊至陸離身邊壓低嗓門說道,“大人可知,後日便是晴初梳頭的日子?不是老身非要為難於你,而是晴初梳頭的日子很早便定下了,其他州縣的官家公子,不少早都來尋過老身了,皆問那晴初的事,老身都一一替大人您把他們給擋了回去。如今時日已到,大人您依然未湊齊晴初的贖身銀錢,無法替晴初擺脫妓籍,老身就算再想偏幫也無法了。”
她復又直回身子,捏著嗓子笑盈盈地道,“後日酉時,乃咱攬春院晴初姑娘梳攏的大日子,奴恭請陸大人賞光,來咱攬春院觀禮,老身定給陸大人留個好位置!”言罷蘭花指一翹,往陸離胸膛上拍了拍,又順便摸了一把,翹著嘴角一扭身走回了身後的人群,笑盈盈的等著陸離將晴初送出來。
陸離怒火中燒,幾欲要將自己點燃,他冷冷的盯著楊老鴇,咧嘴一笑,他幽幽的聲音傳來,“望楊媽媽切莫忘記你自己的話,如若晴初有半分不妥,陸離定會來尋媽媽仔細說道……”言罷,他轉身,向身旁的部下低語兩句,自己一撩袍回了院門。
晴初坐在床邊揪著帕子,臉色蒼白,一早便聽見門口的僕婦大聲討論院外來了攬春院老鴇的事,昨日好不容易平復下去的心又吊了起來。自從傾心於陸離,自己便無時無刻不在怨恨自己的妓籍身份,如若不是因為自己的身份,陸離何必要受那楊老鴇的勒索……
一千二百兩紋銀,是多少人一生都無法企及的財富,那老婆子金口一張,陸離便要為此折腰。自己算得上是攬春院開業以來最貴的歌姬了罷,在其他妓館可是能贖三四名歌姬了……思慮至此,她愈發痛恨起將自己賣入妓館的繼母起來,又將楊老鴇在心裡狠狠罵了一通。
門開了,陸離黑著臉進了門,只呆呆的看她。晴初一顆心晃悠悠盪到了谷底,她知道自己該走了。昨晚她便想好了,自己的身份已無法改變,能在被恩客梳攏前得到陸離的愛,已是一種奢侈,應該知足了,至於以後……自己配不上陸離,如若他執著,自己願陪在他身邊,做個婢女便足矣。
晴初慢慢起身,今日她穿了一件雪青色的交領褙子配白色紗裙,頭上墮馬髻,只插一隻珍珠釵,珍珠小小的,發著瑩光,就像她的人,渺小又脆弱,隨時都可能被人蹍作齏粉……
她緩步向陸離走來,面帶笑容,一雙妙目亮晶晶,她細細用雙眼描繪他的眉,他的眼,似要將他刻入心裡,“大人,奴走了,大人不必勉強自己,奴心裡只有感激,並無怨懟。大人且小心辦差,保重身子,奴會在攬春院日日替大人祈福的……”
言罷,她深深道個萬福。陸離幾乎快要站立不穩,能有什麼比自己親手將心上人送入火坑更能折磨人的心智?他只恨自己不夠有權勢,不夠有財富。他痴痴的看著小小的晴初,他茫然的捉住她的手,擁她入懷,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從遠處飄來,“我下月便來接你,你且耐心等我。莫要與他們作對,勿要受傷了……”
晴初在眾目睽睽下坐上攬春院的馬車離開了衛所。陸離隻立在大門後的院子裡望著門外發呆,他連走出大門目送晴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