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竟漸漸顯出急躁來。不說別的,只在對待太子的態度上,便叫有心人瞧出了端倪。
自小,太子就是聖德帝手把手親自教養長大的,且以前他也處處注意著突顯太子地位的穩固,可自打去年開始放權給太子參政後,聖德帝竟忽地對太子有了種種不滿,且這種不滿還漸漸帶到了面上——比如在勤政殿時,竟叫周湛聽到了他指正太子的那些話——雖這種不滿的痕跡並不明顯,落在一些生了玲瓏心的人眼裡,難免就生出些別樣的心思。
聖德帝膝下,除了太子外,成活且成年的皇子還有三位,貴妃娘娘所出的二皇子,以及生母分位不高的四皇子和六皇子。六皇子自幼體弱多病,四皇子則是熱心梨園,一心要做個閒散皇室,只有這二皇子,生母身份尊貴,自己也是個能幹的。這一年來,太子行事叫聖德帝多有不滿,倒是二皇子,看著越來越得聖德帝的器重,且還屢屢當眾誇讚於他。於是二皇子的門下,便漸漸風光了起來。
太子和二皇子,周湛更願意傾向於太子。其一,就大的方向來說,太子個性隨和,擅長相容幷蓄;二皇子則目下無塵,有些剛愎自用。其二——屬個人恩怨——自小太子對周湛就多有照顧,高傲的二皇子則常跟他有些衝突摩擦;第三,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子,何況二皇子的那位生母,貴妃娘娘還屢次揹著人往周湛身邊伸手。
先端賢皇后去世後,聖德帝曾發誓不再立後,因此他登基後,六宮就交由貴妃娘娘統領著。貴妃娘娘是個心氣兒挺高的主兒,雖聖德帝精明,管制得後宮不敢往朝政上伸手,朝錢財方向下手,聖德帝倒是不會過問。又恰逢著年僅三歲的小景王開府,太后自恃沒人敢在她鼻尖下弄鬼,便把開府的事全權交給了貴妃娘娘處置。一開始,貴妃娘娘倒確實不敢弄鬼,可時間一長,又看著景王殿下實在年紀小,也用不了那麼多錢財,那缺錢的貴妃娘娘便動起念頭,無私地幫著景王花費了。直到十歲左右的時候,景王才藉著威遠侯借錢下西番的事,將貴妃娘娘伸進他府裡的手給斬斷了。這事叫貴妃娘娘好大一個沒臉,雖有人做了替罪羊,兩方人馬到底結下了一點小過節。
再後來,景王日漸長大,那會抓財的金手指看著實在是招人眼紅,於是貴妃娘娘的手便又明著暗著向他身邊伸了過來。這些年,兩邊你來我往的甚是熱鬧,周湛雖藉著老太后給了貴妃娘娘幾回教訓,貴妃娘娘那裡也不是沒叫周湛吃過悶虧。於是小時候的那點小過節,如今則漸漸變得有些勢不兩立的味道了。
爭嗣奪位,即便到了最後關頭,都不一定會是血淋淋的,卻絕對是你死我活。周湛怎麼也想不明白,聖德帝那精明瞭一世的老頭兒,怎麼竟忽然糊塗到會去挑動朝中諸人的野心。
而這回給他派差事,若說是白臨風的策劃,聖德帝那時又是叫太子給他安排個差事……這話怎麼聽怎麼像是要叫他領了太子之情的意思……再往下深究,聖德帝此舉的含義,不免又叫他覺得,拉他入朝,不定是那位老爺子想叫他給太子搭把手……
周湛正沉思著,就聽塗十五嘆道:“如今別的事不說,爺的婚事,那定是要從宮裡過的,怕是有人要借這件事做什麼文章……”
周湛眉頭一皺,抬頭看著塗十五道:“我不是說過嗎?我不會成親,隨他們愛如何就如何。真逼急了我,我也不吝嗇我這一頭頭髮,大不了學十三叔,除了這三千煩惱絲。”
塗十五不禁吃了一驚,這“不成親”三個字,已經是他今天第三次聽到了,可見這位爺是當真的。
“不、不成親?為、為什麼?以前怎麼從沒聽爺提過?”塗十五結巴道。
周湛冷笑,“其實我一直都有這樣的想法,不過不曾說出口罷了。”頓了頓,他又道,“之前我想著,若真逼我,大不了娶回來放在那裡,我不上床,難道還能有誰強逼我?後來則覺得,若是如此,倒白害了人家姑娘一輩子,何苦來哉。”
“可、可是,為什麼?”塗十五不解了。
周湛看看他,沉默半晌,才道:“你該知道我的身世吧。”
塗十五一陣眨眼。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景王周湛是打昌陵王府過繼來的,是老昌陵王的遺腹子。
周湛冷冷一笑,斜靠著那書案,拿扇子一撥扔在書案上的聖旨,“我和如今的昌陵王,確實是同一個女人所生。”
頓了頓,他歪斜著腦袋側頭看向塗十五,“但不同父。”
這拐著彎的說法,令塗十五想了一下才明白過來,頓時大吃一驚——也就是說,自家王爺不是老昌陵王的遺腹子?!是先昌陵王妃偷人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