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剛抬手蓋在眼睛上,就聽得身旁一個聲音笑道:“醒了?”
即便不睜眼,吉光也知道,這仍帶著些許嘶啞的聲音,正是周湛。
她張開指縫,看向周湛,才剛要開口問他怎麼會在她的臥房裡,卻忽然發現她躺的地方竟不是西小院,而是清水閣西廂落地罩內的羅漢榻。
她一骨碌爬起身,頓時被窗外滿地的豔陽照得兩眼又是一陣酸漲,只得閉眼又趴了回去。
羅漢榻旁,周湛一陣悶笑。
而他的笑聲,則忽的就叫吉光開啟了記憶之門。
昨晚她醉了,但醉了之後她所做的那些事,她發現,她竟一件都沒有忘記……
她記得鳳凰起鬨要紅錦唱一段《驚夢》時,紅錦推說沒人演春香,她是如何主動跳出來要給紅錦配戲的……
她也記得她們演到一半時,太子殿下和十一公主等人過來頒賞賜,她是如何不高興地命令太子等她們演完了再來頒旨的……
她還記得,太子殿下頒完旨後,她如何聽從周湛的命令給太子殿下灌酒的……
而最最糟糕的是,給太子殿下灌完酒後,她竟還拉著太子爺的衣袖,非要他算出籠子裡到底有幾隻兔子幾隻雞,不然就不許他回去……
吉光呻|吟一聲,拿過一旁的大迎枕蓋在頭上,不由就是一陣嗚咽扭動,直看得周湛又是一陣哈哈大笑,伸手拿過那迎枕,擼著她那長長的劉海笑道:“怎麼,你竟還記得你都做了些什麼?”
吉光不由就是一陣惱火,抬頭怒道:“是你給我喝的酒!”
周湛無辜道:“我又不知道你酒量這麼差。”
吉光憤憤地瞪著他,那眼淚忽地就冒了出來,擰著周湛的衣袖哭道:“這下你高興了,我原就抗旨不遵了,如今還冒犯了太子爺,這下我肯定是要被砍頭了。”
說到這裡,那在心頭積壓多日的恐懼頓時氾濫開來,便跪坐在那羅漢榻上哇哇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埋怨著周湛道:“你就這麼想看著我被砍頭啊,竟也不攔著我。”
周湛看著她哭,原還覺得好笑,可看她越哭越傷心,這才知道這孩子真以為自己小命要不保了,那心頭忽地一軟,卻是忘了他的風寒還沒好,病氣會過人,過去就將吉光攬進他的懷裡,一邊撫著她的背哄著她道:“哪能呢,砍誰的頭我也不能許他們砍了你的頭啊。”又道,“你放心,沒人會砍你的頭。”
“可、可是……”吉光哭得直打噎。
“老爺子的脾氣我還是知道的,且他也知道我的脾氣,”周湛柔聲道,“他知道我是絕不會聽他的話送你走的。如果他真不想見到你在我這裡,他會直接把你給帶走。既然他沒帶你走,那麼他說這話,便只不過是威脅而已。至於說太子殿下,人家宰相肚裡都能撐船,太子肚裡怎麼也能撐得起一座泰山吧,他豈會為了你這麼個小不點兒就生氣發火?何況他似乎也覺得你這小醉鬼挺可笑的,我看他並沒有生氣。”
說話間,沉默端著醒酒湯進來了,卻是正好看到那周湛坐在羅漢榻旁,一臉寵溺地將那小吉光抱在懷裡。儘管受訓多年,見此情景,沉默仍是大吃一驚,那手忍不住就抖了一抖,竟險些將那醒酒湯給弄灑了。
見他愣在落地罩旁,周湛只淡淡看他一眼,便放開吉光,對吉光道:“醒酒湯來了,你快趁熱喝了吧。”
看到醒酒湯,吉光倒是想起周湛的藥來,忙問著周湛昨晚睡得可好,藥可吃了。周湛嫌她煩,便甩了甩衣袖,叮囑著沉默看著她把那醒酒湯喝了,他自己則悠悠哉哉地去東廂的書房裡拿了本書,就躺回他最愛的那張搖椅裡看起書來。
沉默收了空碗出去,卻是很少見地站那廊下默默出了好一會兒神,直到消了假的寡言回來,見他站在廊下,便奇怪地湊過來問道:“你怎麼了?發什麼呆?”
沉默一驚,這才發現他竟在廊下發起呆來。可他天生就不是寡言那種會把心事往外說的人,只說他昨晚通宵當值累了,便把手裡的空碗塞給寡言,轉身回屋去補覺了。
只是,人雖躺在床上,沉默那腦子裡卻是千迴百轉,來來去去閃現的全是王爺懷裡抱著吉光的場景。雖說王爺一向有著愛美人的名號,且府裡還養了那麼多的美人兒,可作為貼身小廝,周湛的那點隱私,可是沒人比沉默再清楚不過了,他自然知道,自家王爺可至今還是隻童子雞呢,且那位爺還很討厭別人碰他……偏今兒竟叫他親眼看到爺的懷裡抱著個男孩……
想著王爺對吉光的種種不同,忠誠如沉默,也不由得在心裡一陣打鼓——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