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護短的家長,只一味指責別人惹事,而絕不肯去怪自家孩子有什麼不對似的。
這麼想著,她不由就下意識地抬眼看向聖德帝,卻不想又和那位帝王的利眼對了個正著。
這一回,因她出著神,那偷窺出去的眼便沒能及時收回,卻是清晰地看到聖德帝不以為然地蹙了蹙眉尖。
這微挑的眉尖,忽的就令吉光心頭又掠過一陣熟悉感。她怔了一怔,倒也不敢真跟聖德帝對實了眼,忙垂下眼去。
雖然她這會兒垂了眼,可剛才那放肆的注視已經惹得聖德帝一陣不高興了,便眯著那鳳眼,看著戲臺上有些手忙腳亂的“四大才子”道:“稀奇的倒是那做兒女的,聽說竟還對父母生出了怨懟之心。這樣不孝之人,早該拿住打死才是,也省得將來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來。”說著,他冷冷看向吉光,“你也是為人子女的,說說你有什麼想法。”
那眼神,竟比二月裡的河水還要冰冷。
吉光怔了怔,又垂眼在腦子裡組織了一番言辭,這才抬頭答道:“佛說父母恩重難報,父恩一重,母恩也是一重。父親對子女的好,子女該記在心上;可母親對子女的恩情,做子女的也是一刻都不敢忘記。子女感恩父母,是因為父母對子女有恩,做子女的自當報答父母。在這一點上,做子女的不敢對父母有任何一點怨懟之心。可若是因那做父親的種種不是,才最終導致母親一生的不幸,這做子女的又豈能只顧著自己得個孝順的美名,竟不分青紅皂白就忘了母親十月懷胎的痛,忘了母親被人羞辱的苦,忘了母親為救她寧願犧牲自己性命的大恩?父恩難報,可這樣的母恩更加難報。左右都是不孝,做子女的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只能盡著自己的心,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頓時,那徐世衡的臉色就難看了起來,他看著聖德帝想要張嘴辯解,可見他沉著眉眼,心頭忽地一動,便又閉了嘴。
聖德帝沒料到吉光竟有膽子在他面前這般侃侃而談,不由看了吉光一眼,又看看徐世衡,見那徐世衡一副有話想說的模樣,可看看吉光,似又不忍開口地垂下眼去,他不由就在心裡搖了搖頭,隱約有些同情起這位狀元公來,便又冷笑一聲,對吉光道:“父母之間的事,又豈是做兒女的能插手的?!你難道不知道‘為尊都諱’?!”
吉光固執地一仰頭,卻也是一聲冷笑,道:“父母之間的事,做兒女的是無法插手。可世間的事總有個對錯之分,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不會因為那做錯事的是尊者,不許別人說,那錯事就變成了對的。若是當初那做父親的沒有為了一己之私非要求娶母親,那做母親的不定能平安嫁個平頭百姓,或許一輩子操勞,一輩子沒什麼富貴,但至少可以做到夫婦和美,子女孝順,甚至可以安享晚年,怎麼也不至於變成如今這般,一個落得慘死,一個背上不孝之名。”
說到這裡,她忽地又想起周湛曾說過的話,便冷笑著又道:“都說父母恩重難報,可父母生育子女時,誰又和那子女打過商量?硬塞過來的恩情,便非要子女償還,那是子女的不得已。可作為夫妻,夫妻原就是相互不認識的兩個人,誰又欠了誰什麼?沒人非逼著誰娶了誰,偏那娶了的人,卻覺得彷彿施了人多大的恩情一般,竟還逼著人拿一生的幸福去換他那點虛假的恩情,難道這就公平了?”
聖德帝的鳳眼忽地又是一眯,盯著吉光道:“你這句話我好像在哪裡聽過。”
吉光一怔,不太明白聖德帝的意思。
“父母生育子女,原不曾跟子女打過商量,那麼做子女的自然也就不必承那父母的生育之恩。這話,是周湛跟你說的吧?”聖德帝冷冷又道。
吉光尚未開口回答,就聽得那樓梯上一個聲音懶懶應道:“還真就是我說的。”
眾人扭頭,就只見周湛斜靠著那樓梯的欄杆,高挑著兩道滑稽的八字眉,笑得甚是憊賴不羈。
之後的事,吉光便不知道了,因為那聖德帝的臉色忽地就沉了下來。見聖德帝臉色不對,那馮大伴便趕緊把吉光和徐世衡領下樓去。
看著吉光,徐世衡臉色一陣變幻,忍不住嘆息道:“你真這麼恨我?我對你母親並沒有那麼無情。”
“有或者沒有,都沒什麼關係了,”吉光道,“母親已經死了。至於說我恨不恨您,我也不知道。您曾經對我的好,我心裡也記著,只是我怎麼也邁不過去母親那道坎。”
頓了頓,她望著那戲臺上凌亂的表演,喃喃又道:“我不想認您,真的不想認您,若是認了您,對母親就太不公平了。”
她的語氣平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