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手從腦後抽出來,支在竹榻上,抬頭往廊下看去。
就只見那高懸的燈籠下,亭亭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兒。
這般單獨一看,便能看出,這小人兒的個頭確實是長高了一些,偏那身上的肉顯然並沒有新增多少,看著仍是一如他們初見時的單薄模樣。
“過來。”
他衝著那個小人兒伸出手去。
翩羽正用一塊巾子擦著頭髮,見周湛衝她伸出手,她便彎了眉眼,將那巾子胡亂裹了頭髮頂在頭上,直接就從廊上蹦了下去,直看得周湛一陣皺眉,衝她低喝了一聲:“當心摔倒!”
“不會,”翩羽提著裙襬跑過去,站在他的面前搖著那裙襬笑道,“只要這裙子不礙事,就不會摔倒。”說著,又嘰嘰咕咕地抱怨起女兒家的衣裳沒有男孩兒的衣裳爽利來。
周湛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衣著,不禁將她一陣上下打量。
就只見她身上穿著件短短的淺綠色斜襟紗衫,腰間繫著條繡鵝黃細碎小花的白色高腰紗裙,那嫩嫩的顏色,端的把這小丫頭襯得如一枝剛萌芽的嫩柳條一般。
周湛心頭忽地就是一動。一直以來,他總是不自覺地將眼前這小丫頭當作個男孩兒,如今這般換了女裝,才叫他忽然意識到,人家可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娃兒。
“吾家有女初長成呢。”他脫口說道。
翩羽一揚眉,丟下那仍握在手中的裙襬,噘起嘴,叉腰跺腳道:“你明明就沒比我大幾歲,偏愛充個大人!再說,我也不是你女兒!”
她那身上的紗衫,原就是短而寬鬆的款式,她這般一叉腰,叫那短短的下襬支稜開,頓時就更加突顯出掩於其下的那一截纖細腰肢來。
周湛的眼忍不住在她的腰上打了個旋,從竹榻上坐起身,再次衝她伸出手。
翩羽原就只是佯怒,見狀,便笑眯眯地接住他伸來的手,任由他將她拉到榻邊坐下。
“大一歲也是大。”周湛笑著,伸手擼起她那幾乎就要覆著眼的長長劉海,又調侃道:“讓我瞧瞧,這眉眼長開了沒。”
而劉海下露出的那張小臉,卻是叫周湛打了個怔忡。
印象裡的這孩子,原該有著一張滑稽可笑的臉,可這會兒他掌下的那張小臉,卻似乎並不是他印象裡的模樣。
暗淡的月光下,那原本該是黝黑的一張臉,如今竟如珍珠般白皙可人,許是剛出浴的緣故,看著還似泛著一層瑩潤的光澤。記憶裡原是突出得可笑的大腦門兒,現今看著竟是飽滿光潔如一輪皎月。額下,唯有那雙貓眼,還如印象中那般靈動。偏那雙靈動的大眼之上,原本幾乎尋不著蹤影的眉,如今已變成兩道淡淡的籠煙。
周湛的手指忍不住撫上那眉。
那細細軟軟的眉,一如上好的紫毫般,在他的指尖刷過一道細細軟軟的觸感。那細細軟軟的觸感,又細細軟軟地沿著他的指尖一陣軟軟細細地攀延,竟叫他的心間也軟軟細細地纏繞上一股難以名狀的細軟來。
他的手指緩緩撫過她淺淡的眉,又似有若無地拂過她那濃密修長的眼睫,掌心輕輕托住她的臉頰,拇指延著她的鼻樑,劃過她那仍是有些可笑的翹鼻尖,撫過她線條清晰的人中,撫過那薄而柔軟的上唇、那圓潤飽滿的下唇、那尖而微翹的下巴,然後延著那下巴的線條,靜靜攏在她的臉側。
“瞧這張小臉,”他柔聲道,“還沒有我的手掌大呢。”
夜風中,他的聲音低沉而柔軟,令翩羽忍不住眯起眼,如貓般側頭在他的掌心裡蹭了一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則眨也不眨地牢牢盯著周湛的臉。
“爺瘦了呢。”她道。
周湛確實是瘦了,以至於那原本看著有些雌雄莫辯的五官,如今竟如被刀斧重新刻畫過一般,變得線條清晰而略帶凌厲。細濃的眉尖下,那眼角微揚的桃花眼裡,原本總是存在著的那抹令人恨得牙癢的含譏帶嘲,如今也被內斂地收藏了起來。偏這張如玉雕般精緻的臉龐,缺了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後,竟是隱隱多了一層似有若無的淡漠,就彷彿世間萬事都與他無關一般,又好似寶劍剛剛磨礪出鋒刃,有種令人膽怯不敢靠近的銳利。
這淺淡的冷漠和銳利,直看得翩羽心頭微微一顫,下意識裡想要拂去這層陌生的感覺,便學著他的模樣,也伸手去覆著他的臉頰,喃喃又道了一遍:“爺真瘦了。”
手掌下,周湛的臉頰上似多了一層扎手的東西。翩羽一陣好奇,用掌根摩搓著他的下巴,疑惑道:“這是什麼?”
周湛被那柔軟掌心揉得一陣發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