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裡必是為你安排著景秀前程,何必非要選條窄路走?”
“路再寬是旁人的,可我,就想走那獨木橋。”
“人生在世,凡事都有定數。”看他緊鎖眉頭排解不開,莞初輕聲勸道,“你天生就該是穿著蟒袍青靴,而那獨木橋是給穿草鞋的人預備的,你若強去,一步不慎,可就是萬丈深淵。”
“蟒袍青靴?旁人眼裡許是值些什麼,可於我,不如赤腳一雙草鞋。”天悅冷笑,“人生在世是有定數,若非我該走這條路,為何讓我如此痴心?又豈知這不是上天之意?”
“上天不過是讓你在橋邊玩耍,誰要你過橋而去?”莞初的語聲依然淡淡的不見起伏,絲毫不買賬,“大家宅裡哪個沒個喜好,怎的就非得一條道這麼走下去,旁的都瞧不著了麼?門庭光耀,父母安置,都不顧了麼?翰林齊府,這四個字是老太爺和三位老爺的心血,不承繼下去,就這麼玩物喪志?”
“玩物喪志?”天悅提了語聲,“你打孃胎裡就帶了來,也算玩物喪志麼?”
莞初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跟我比什麼,我一個女孩兒家,玩死了又礙得著誰?”
“我也礙不著誰什麼!”心頭的憋悶都燒起了火,天悅惱道,“齊家自有長房嫡孫承繼,我又承繼不得!”
聽他竟是說起了嫡庶,莞初不覺有些惱火,“真有出息!”
“怎的?當真稀罕不成?二哥走得,我為何走不得?你倒不必在這兒不關痛癢地說風涼話,按你這麼說,我不敬些,問你那寧老先生也是玩物喪志??”
“是,”莞初點頭應下,白淨的小臉一點賭氣的顏色都不見,坦坦然然道,“我爹爹這一生就是玩物喪志。再精,再進,再是出神入化又怎樣?時至今日也不肯在世人面前好好開一場鑼,既然不是營生,就不能稱其為正道,為了這點子喜好,散盡了家財,累及家人勉強度日,不是玩物喪志,又是什麼?”
“你!”天悅被她這不溫不火的賴樣子逼得漲紅了臉,狠道,“好,好!寧老先生隱居於世,桃李滿天下在你眼中都算不得什麼,如此妄言!那譚老闆呢?譚沐秋呢?譚老闆一個人出世,單打獨鬥,如今這江南場上誰人不知又誰人不曉?我沒有譚老闆的天賦氣勢,可這一門心思、萬般艱難在所不辭的苦,我學得,我也受得!”
豪言萬丈果然聽得人心熱,可莞初看著那綠水的荷塘更覺清冷,多少事都是如此,不知難,非求難,一步錯,萬劫難尋回頭路……
“你不提他倒罷了。”良久,莞初嘆了口氣,“譚沐秋的身世,今日我就說給你。他本是北邊兒一官宦人家的嫡房長孫,自幼痴迷梨園,偷偷跟著家戲請來的師傅學藝。一朝事敗,家門大怒。譚沐秋連夜出走,逃過了家法,留下師傅獨自扛,重刑之下依舊不肯說出他的下落,終是不治而終。這一出人命官司正被朝中勁敵掌握,老家宅險些遭受傾巢之禍,其父被貶官三級,從此一蹶不振。千里之外,譚沐秋萬念俱灰。我爹爹看護了他三年,這才再開口。如今,他名滿天下,卻是不敢再用自己祖宗的姓氏。悔不悔,只有他自己知道。”
從不知那風光背後如此悽慘,冷颼颼的池塘邊,天悅被吹了個透心涼,卻依然吹不滅心頭的火,咬著牙道,“家宅不幸,被歹人利用,可這錯不是錯在他學藝,而是錯在打死了人命!師傅死也不肯說出他的下落,譚沐秋若不成才豈不是對不起恩師在天之靈?家戲的師傅也都是名家名角,卻用自己的命成就了一代大家。若非要我說,我覺得:值!”
一語中的,又如此寡薄,莞初的心跳得厲害,通通的,擂鼓一般,只覺虛汗上浮,手臂發麻,死死咬著牙,摸到袖口的銀針,狠狠紮下去……
他這一番話,熱血沸騰,與老父當年對譚沐秋的勸解如出一轍。戲子是下九流,忍的都是常人所不能忍,卻何錯之有?人生在世,為何不能為自己所想?不傷天害理,不賣身自賤,又何錯之有?
只是,誰人是石頭縫兒裡蹦出來,跳出五行外,不在三界巡?
兩人就這麼吹著冷風坐了半晌,天悅並未覺察莞初的異樣,只又輕聲道,“譬如咱們府裡,譬如我二哥,他從小廣讀書,精鑽研,二叔卻嫌他不尊聖人訓,總是厭他不堪,最後一頓棍棒給打了出去。旁人都罵二哥浪子不肖,我卻佩服他有骨頭,有膽識!如今在外頭,誰人知道翰林府的承繼人是哪個,卻沒人不知裕安祥的。二哥活的如此隨性,我真是打心裡羨慕。”
得了,這又是一個好榜樣。莞初在心裡悄悄白了一眼。
“嫂嫂,你……當真不能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