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夫人一臉紅潤的喜慶,直說如今天長,一會兒用完晚飯往福鶴堂去瞧瞧老太太去。
這純是為了顯擺的心思倒讓莞初想起那東院廂房裡的人,自從私宅回來,莞初在素芳苑苦熬“月子”,秀筠在那廂也託了病。好在府裡都當她是看不得這一場傷心事鬱結而致,這便得著好好將養了些日子。許是死過一場,人也通透了些,平日不再羞澀避諱,凡事亦不再計較,有空兒就跟自己的娘在一處。孃親的手最是世間良藥,每天疼在心窩,慢慢地總算暖過了氣色。
小夫妻也曾私下商量,秀筠妹妹往後該如何安置。原本庶出的尷尬倒成了個好事,齊府從未著意要尋門庭,方姨娘又是個看得開的人,遂齊天睿想著不如待她傷好,尋個得靠的男人嫁了過份踏實日子。這一回,當哥哥的定要好好審定。莞初聽著只覺秀筠苦,這一場,女孩兒已然死去,今生今世怕是再難與人傾心,孃親身邊就是最好的歸宿,便道,她還小,再拖個兩年養一養。齊天睿聞言也點頭稱是。
豈料,韓榮德的親事來得這麼快,還正正地與這府裡連了親。看閔夫人歡喜,定是要把這喜訊傳得滿府皆知。莞初想著心就疼,曾經與自己海誓山盟、肌膚相親的男人要娶別的女人為妻,即便是心如死灰,又如何受得?原先不通男女之事,如今她也知道那鴛鴦帳裡是怎樣的膩纏,更知道一旦心裡有了他,一時一刻都再放不下,如今莫說是聽他再娶,就是聽說他多瞧了誰幾眼,她都受不得。
這麼想著,小心眼兒一時就酸酸的,他怎的走了這麼久也不見回來?說是半個月,已然二十天還不見人,也沒個書信,果然一見了錢就什麼都不記得了!什麼捨不得,什麼離不開,男人的話通通都是哄人的!哼,你不要回來,回來我也不理你……你去住到私宅去……往後都別回來……
耽擱了半個時辰,晚飯才重擺了上來,多添了一碟子煎乳鴿,另配了一盤熱騰騰的玉米小煎餅。連著停了三日的藥,今兒廟裡一天身子已是有些撐不住,此刻莞初端著小粥碗的手都有些抖,餓,可沒有藥,似連腸胃都乏力,只就著小菜吃粥,幸而婆婆從來也不留心她吃下吃不下,一眼也不瞧,倒清靜。
閔夫人今兒興致好,吃得慢,時不時地與身旁的媳婦丫鬟們說幾句,依然是離不開這樁喜事,“睿兒還不知道,待他定是歡喜,原本他也與那韓家公子有些交情。”
“哎喲,”一旁服侍的紅秀聞言笑道,“瞧我這記性,光顧著與太太道喜,倒忘了,將才小丫頭子往廚房去傳飯,說碰見素芳苑的人說,二爺下晌就回來了。”
猛一怔,莞初一口粥沒嚥下去正嗆在喉中,不敢咳,捂了帕子強忍著憋得小臉通紅。若是擱在從前,這一副狼狽相定是要落在婆婆眼裡,可這會子閔夫人哪裡還顧得,喜道,“那正好,一會兒叫他一道往福鶴堂去!”
婆婆喜滋滋地接著吃,莞初低了頭,眼前一小碗粥,撥弄來撥弄去,心跳得厲害,用力握著小調羹屏著,還是虛得直冒汗,原本無力,這一刻身子裡似忽地生了力氣,耳根子都熱,人直想往起站。吃了飯要往福鶴堂去,會不會吩咐她去叫他來?不如跟太太說她先回去服侍他換衣裳?還是說自己要回去換衣裳?畢竟從廟裡回來這一身素淡,是不是去見老太太不適宜?
一個人亂糟糟的,這麼些日子相思都不如這一刻的心慌,那朝思暮唸的容顏在眼前的白粥上模糊起來,忽地一下,就不記得他的模樣了……
“二爺來了!”
正一個人心煩意亂,忽聞簾子外頭一乍聲,莞初猛抬頭,不待她腳沾地,簾子打起,人已大步走了進來。
一身雲絲薄綢,撲面清新的水汽,他顯是將將沐浴,頭髮還潮著,用了她最愛的花露油,一股淡淡清涼的薄荷香。暑熱風塵,人瘦了,也曬出了日頭的顏色,眼窩微陷,越顯得鼻高挺,稜角俊逸,神采朗朗。看著他,莞初不知怎的心裡竟是委屈,小鼻子酸酸的,也忘了當著婆婆的面她是該起身給相公行禮才是,只管怔怔的,嘴巴不覺就撅了起來。
齊天睿俯身行禮,“太太,”
“我的兒!”看著兒子,閔夫人喜不自禁,“快來坐。”
齊天睿起身坐在了莞初身旁,炕桌窄小,那身子高大一下子就將她掩了一半。莞初正想著裡頭挪挪,卻不料他一面與閔夫人說著話,一面將手臂支在桌上,胳膊肘正落在她膝頭,身子略略一歪,外人瞧不出,可那身重量卻已是毫不顧及地落入她懷裡,她若動,他一定會落了空,莞初忙安生了,端端地,就這麼託著他……
清涼的薄荷香輕輕地漫入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