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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部分

“姐……”他灰白的唇虛弱的開合,“我後背好疼。”

她顫抖的手拭去他不斷冒出的冷汗:“英奇,你忍著點——”

雙眼一時模糊,淚簌簌而落,她喉嚨哽咽到生疼,掌心死死堵住他後背上那個汩汩流血的槍眼:“英奇,忍著點,忍著點啊!”

陷在她懷裡的大孩子眉頭一蹙,極其痛苦,奮力抬起臉來,聲氣微弱:“姐,不是我……”

“不是我……,我沒有偷配方……”

“我,我有想偷過……”他嘴唇直打顫,哆哆嗦嗦去抓她的胳膊,烏黑的大眼睛裡全是淚,“可是,沒有,我沒偷……”

陳芃兒終於忍不住大哭出聲:“英奇,英奇,你別說話!你別說話!”

“姐……,真的不是我……”

他執拗的吐出最後一個字,低低發出幾下囈語,瞳孔開始渙散,手臂軟軟垂了下去。

陳芃兒愣愣看著他緩緩閉上的眼睛,日影西斜,空氣溼涼,照在她臉上忽明忽暗,卻一點暖意也沒有,倒顯得如幻象一般。

她試圖睜大眼睛,看見八歲的自己鳳冠霞帔,被媒婆一把塞進花轎,只小她一歲半的弟弟,抱著孃親的腿哭的嘶聲力竭:“姐!姐!你幹嘛去?你幹嘛去?”

他偷拿了她匣子裡的青麟髓,被阿斐逮住,揪起衣領來,嚇的小臉慘白,哇哇直哭,她雖然也惱他亂拿東西,卻到底親情使然,上前護小雞般張開雙手,與阿斐大眼瞪小眼的對峙。而他沒出息的躲在她身後,鼻涕橫流:“姐,他掐我……,看,這,這,都青了…嗚嗚…”

他長大了,是個笑起來一臉甜蜜的青年,身上有著不知道哪裡蹭來的脂粉香,衣領上印著半殘的口紅印,腆著臉張手跟她要錢。這麼大人了,捉著她的手撒嬌,搖晃的她眼都要花了:“姐,那麼點錢怎麼夠花,也就夠喝杯咖啡的,也太沒面了!”

他欺軟怕硬,欺負亦巖,恭維杜若,是個沒腦子的廢物,一點小傷小疼就要吱歪大叫,頭皮縫個針,打麻藥都哭的直抽抽,可那顆致命的子彈襲來,他想都沒想就把她撲在身下。

她手上腕上身上全是他的血,那麼多血,那是她親弟弟的血。

陳芃兒大口大口喘著氣,目光如烈火燃燒,無處安放,最後,她手掌無力的攤開,昏了過去。

昏昏沉沉,頭重極了,恍惚聽到斷斷續續的人聲,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哭起來,蜷縮著輾轉,有人將她摟在懷裡,她把腦袋抵在他的臂彎之中,似乎終於得到了喘息的機會,迷迷糊糊的又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卻不知道在哪裡,四周一片白,然後,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沉靜的眼睛。

他湊近她,目光溫存而憐惜:“芃兒。”

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以為是韓林涼站在她面前。

她怔怔凝視著他,小聲喚道:“安哥哥……”

溫柔的低喚侵入夢魂,時間彷彿靜止,他們互相看著,她好像退回到八歲時那個頭上扎著紅繩的小小新娘,可他,卻已經不再是那個奄奄一息的病弱少年。

他,她,還有他們,都曾有過一段無可替代的美好時光,那裡有鮮衣怒馬,那裡有烈焰繁花,那裡有情有獨鍾,那裡有無悔無怨——時間就這樣慢慢的流淌而過,永不會再倒回,就像死去的人,再也回不來。

就像林涼哥一樣,她明白,英奇也不會回來了。

痛苦肆意翻卷,令她窒息難言,眼中登時湧上淚水,在眼眶中打著轉,他低頭凝視著她,眼中似是也有淚意,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髮,唇角湧上淡淡微笑:“芃兒,想哭就哭吧。”

她終於失聲痛哭,在他的懷抱裡。

那一刻,挫敗和急怒焚燒了山下重明殘存的理智,他摸出陳芃兒那把銀色小手槍,向自己勢在必得的女人射出最後一發子彈,而後橫刃切腹,意圖自盡。

陸安一個耳光將他掌摑去一邊,上前一步拎住他衣領,雙眼宛如嗜血一般:“想要光榮的死?沒有人性的殘暴和對生命的極端漠視,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武士道精神?我是把你當做一個男人才向你發出挑戰,可是沒想到,你如此不堪不配!”

他捏住刀刃,往前一送,山下捂住喉嚨,渾身抽搐,口中噴出鮮血,呵呵而笑:“總有人,總會有人……”

血吞沒了他下面的話,他瞪著眼睛,雙手在骯髒的地面一通急促的亂抓——

最後,終於,無力的,永遠靜止了下來。

風把鬢邊的髮絲吹的微微掀動,雨滴從屋簷上墜落,綿綿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