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有道理。我好不容易打扮一回,好歹要撐到見上景弦一面。
傘是不可能安排傘的,身為乞丐,我們不應當活得那樣精緻。
最後,小春燕他大發慈悲地放棄了他午眠的時間,決定親自送我過去。我只需要裹緊懷裡的景弦的衣裳,他負責拿他那件爛布衫裹緊懷裡的我。
只他身上唯有那麼一件衣裳。我料想他打個光膀子與我奔跑在雨中的模樣一定十分別致。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當他脫下衣衫將我攏進懷裡的時候,尋常瞧著清瘦的小春燕竟然健壯得出奇。
不知不覺他也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了,身形修長。比起我來說,生生高出一個腦袋。以及——
請問上天,他究竟揹著我吃得有多好才能練出腹肌來。我掂量著自己胳膊腿兒上的半兩肉,有時候真的很想不通。
他就這麼穿著一條肥大的黑色長褲,上半身遭受著風雨的摧打,一隻手臂還護在我的頭頂,用他的外衫遮住我。
我心生感動,鄭重承諾他,“等景弦娶我的時候,我一定讓你坐在首客席。”
“首客席你就將我打發了?”小春燕滿不在意地晲了我一眼,半嗤半呢喃道,“還不如說,讓我代替他入洞房。”
“……”經他上回的悉心灌輸教導,我是明白什麼叫入洞房的。
他常與我開這般玩笑,我都習慣了。也沒太在意。
解語樓後門的那條惡犬今日似是不見了蹤影,反正我沒有聽到遙遙的犬吠聲。抱著景弦的衣服衝進巷子,我讓小春燕在巷口的房簷下面,邊避雨邊等我。
沒成想,等我跑到後門口的時候,仍舊看到惡犬它瞪著一雙眼睛,掛著哈喇子瞧我。也不曉得它是不是被誰打了一頓,今日竟曉得不狂吠了。
我與它四目相對時,心底惶惶發憷。將景弦的衣裳緊緊揣在懷裡,埋頭跑過。
就在我從它身旁跑過的時候,它忽然咬緊後牙朝我狂吠了一聲。我曉得那是發狠的前兆。
天可憐見,我倆明明算是同行,雖不是同類,卻也不至於如此看我不順眼罷。
難道它坐在後門是為了打劫過路的客人,其實這扇後門是需要投食於它才可以進?我每每空手進來,犯了它的忌諱?可我原本以為自己穿得這般破爛,它應當能體諒一二的。
其實我在街頭流浪這麼多年,已很通透一個道理:世上有太多的人事物都如惡犬一般,你未招惹它,它卻喜歡疾跳起來欺負你。
就像此時,我方跑了兩步,它便撒腿疾跳而起,瘋了一般朝我奔過來。是,我尋常與狗爭食是有些可惡,但我從來也沒咬過它們,它為什麼要咬我?
我也記不清被咬住腳踝時究竟是怎樣絕望的一個心情,只隱約記得我那幾聲慘叫敞亮得幾乎要穿破雲翳。慘叫聲和犬吠聲在巷間此起彼伏。
景弦的衣裳被我緊緊裹在懷裡,此時應當皺了,皺了便皺了罷,希望不要沾上我的血。我在被咬住的那一瞬,想到的東西也沒別的了。
好痛。我這條腿是不是今兒個就要斷在這兒了?
任憑我怎麼拿石頭砸這條惡犬,它都不鬆口,反而咬得更緊。就要我眼睜睜地看著腳腕流出血,和著它的口水一起淌下來,我很害怕。急切地想要有人來救一救我。
從巷口路過的那些人,就不能把我當人看一回嗎。還是他們覺得,避雨更重要一些?我不清楚。也不願意想得太清楚。
可為什麼景弦也聽不到我的聲音?為什麼小春燕也不在巷口?恍惚中,我以為那些會陪伴我一生的人都離我遠去了。
就和我趴在大牢的老虎凳上做的那場夢一樣。那場夢很長很長,我想它那樣長不是沒有道理的,我大概是夢到了多年後的事情。
幾年後,身邊的人會離我遠去。或者說是我會離他們遠去。我當時怎麼會夢到這些東西?事後又為何想不起?只在此時此刻,絕望時想起。
但願我不要在絕望時真的實踐我的夢。因為我已感受到了夢中的我獨自望著星星時有多孤獨。那樣真孤獨。
“花官!”
我聽見有人咬牙疾呼我的名字。那聲音像是一把匕首,凌厲地刺穿了陰霾。
還沒來得及轉頭,便有人影晃至身前。
我印象中的小春燕從來沒有這麼慌張過。說實話,我覺得他比我這個被咬的本人都還要慌張幾分。
他沒有任何遲疑,直接將手卡進惡犬的血盆大口中,我料他是打算徒手將死扣在我腳腕的牙齒掰開。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