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帝身邊的大太監許善,早瞧出來今夜皇家父子們相爭,只怕要出個結果。這夜是皇子們人生的轉折點,對於奴才們又何嘗不是?
他當年還未隨侍帝駕時,恰好伺候過幾年的蕭妃,猶還記得趙穆將那條狗埋於何處,趁著眾人不注意,便悄悄溜出了門。
這廂敬帝一聲冷笑:“好,起骨!我倒要看看,融是不融。”
未幾,許善已經捧著幾根狗骨走了進來,上前恭禮道:“皇上,您要的狗骨,奴婢已經起出來了!”
趙穆行至那已然發白的狗骨前,伸手再刺一針。
敬帝與竇太后,陸輕歌等人齊齊圍了過去,眼睜睜瞧著那滴血迅速融入狗骨之中。
竇太后奪過簪子,忽而抓過趙程的手持簪一刺,滴血上去,那滴血也立刻融入了狗骨之中。
竇太后丟了簪子便是劈頭蓋臉一頓巴掌,打的趙程暈頭轉向:“禽獸,孽障,沒人性的畜牲,既你的血也能融入狗骨,難道這條狗才是你的父親?”
滴血認親這種事情,向來都是傳說,真正到紙上的,誰也沒見過。趙程也是押準了敬帝的疑心與昏昧,又因為趙穆入宮連一個人都不帶,想要叫敬帝於嫉妒昏昧之中殺了趙穆。
他押準了人與人的白骨必定能相融,誰知人的血竟融於狗骨之中,一時間竟也張口結舌。
他吃了幾耳光,撲通一聲跪到地上,連連磕頭:“皇祖母,就算滴血認親做不得準,皇祖父寫給蕭氏的信卻是白紙黑字抵賴不得,三弟確確實實是皇祖父的種,他做太子,孫兒不服!”
竇太后奪過那張紙,見上面寫著一闕獻帝自己所作的應制詩,後面寥寥幾言,也不過是問候之語。
她嗤了一聲,將紙甩給敬帝道:“這種東西,你父皇當年在時,也不知賞了多少出去,那個大臣家裡沒有幾張存著,你生的好兒子,竟敢拿這種東西來栽贓死了的蕭妃,而你竟也就相信了,哀家怎麼就生出你這麼個昏庸多疑的兒子來?”
敬帝提著柄劍,看一眼不遠處冷眼望著自己的趙穆,他的面容清秀俊美,完全不似趙氏皇族的濃眉大眼,但那分明就是他曾愛過的,蕭氏的相貌。
恰此時,不知何處忽而奏起那首《月下海棠》來。蕭氏笛子吹的極好,年青的時候最喜歡吹這首月下海棠,恰是這樣憂傷淡淡,卻又能叫人肝腸寸斷的音調。
她年青的時候任性,脾氣火辣,但與他情投意融,東宮之中,是一對恩愛夫妻。直到他為帝之前,蕭氏都是他最寵愛的女人。
直到那一年獻帝死,隔代指了趙穆的儲君之位,不知為何,他竟對兒子起了妒忌之心,連帶著也就開始厭棄蕭氏。
後來有了陸輕歌,更年青漂亮,又懂得討好逢迎,就連床幃之間的秘事,也是有陸輕歌勾著他,他才發現箇中不同凡響的趣味。
牆倒眾人推,隨著蕭氏的失寵,無論他到那位嬪妃的枕蓆之上,她們話裡行間都要暗諷蕭氏幾句,說趙穆相貌肖舅,彷彿舅舅才是親生父親。
於是有一回藉著蕭焱入宮,他便以兄妹相狎為由,廢了蕭氏的後位,將其幽禁在薔蘼殿中。而且,他一度曾深信趙穆就是蕭焱的種。
蕭氏死的那一夜,穿著件白綾長衣,一頭烏油油的長髮垂在頰側,三十多歲的婦人,美的像朵芍藥花一樣,跪在他的腳邊親吻他的鞋面,抱著他的膝蓋,將一柄匕首緩緩刺入自己的胸膛,只為自證清白,讓趙穆重回儲君之位。
曾經深愛過的女人,敬帝一直不敢相信她已經死了,以為她會一直等在薔蘼殿,為了等自己回去,還在痴痴吹那首《月下海棠》,誰知驚回首,才發現她死了也有三年多,墳頭的草都有三尺高了。
他踉踉蹌蹌走到大殿門口,親手拉開兩扇沉沉的紅木大門,循著那悽麗婉轉的笛聲而去。陸輕歌按止眾人,獨自跟上,扶著敬帝不知去了何處。
幾位皇子也都散了,蓬萊殿中唯獨剩下趙穆與陸敏二人。
已至深夜,平梁下那顆夜明珠依舊散發著淡淡的冷光,照著整座大殿亮如白晝。
皇家幾兄弟吵起來的時候,陸敏適時躲在了身後重重垂下來的,繡著西番蓮紋的緞質帷幕之後,正在細看竇師良給的那兩枚紅玉髓的耳墜子。
原本,她以為竇師良刻板呆滯是個老古董,不呈想他還頗解風情,黃金纏絲成五瓣蓮紋,裡面兩滴透骨紅的玉髓,非常漂亮,陸敏試著戴了戴,沒有銅鏡,也不知道戴上究竟是個什麼樣子,遂又解了下來。
趙穆撩簾子的同時,她連忙將耳墜子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