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肉強食,我當時就信奉這個。在那兩年裡,我出入橋洞下的小賭局、華人區的小賭場、華工聚集的鴉片館,不幹別的,就是賭博,就是出千。
我出千被人抓住過、被人揍過、被人拿著斧子追得像狗一樣逃過、被人堵住,在巷子裡下跪求饒,頭磕得梆梆響、嘴裡大喊:“爺爺爸爸”當眾吃了他們現拉的屎,撿回一條命和一隻手。寶少爺,我吃過人屎啊!
當然,我也洗劫過俗稱肥羊的弱智賭徒,我們在樹林裡分錢,遠遠的看著輸得血本無歸的可憐人在河邊遊蕩。有一次,一個40歲的中國老頭跳河了,我們第二天還去圍觀屍休,滿臉堆笑的品頭論足,好像他跳河不是因為被拉入千局輸光了100美金那樣。”說到這裡,張其結停頓了一下,滿臉發紅如同媒炭那樣,他低聲咒罵了一句:“那時候的我真是個人渣和畜生!”
然後他喘著粗氣接著說了起來:“後來我在華人區賭徒裡也小有名氣了,在一個鴉片館的小賭場裡當荷官,替賭場騙騙肥羊。當時我還很振奮,以為自己也算進了上流人階層了,這就是賭博給我的好處。然而當時的我就沒注意過:我花錢大手大腳,但身積蓄永遠不超過20美金,衣服也很場面,但永遠只有一套,因為這是我出千的行頭,並非是真正我的衣服。
當了兩年荷官,結果那鴉片館賭場被憤怒的洋人給剷平了,他們衝入華人聚集區,塞滿了街道,見到華人就打、華人鴉片館賭場都被搗毀了:他們說華人吃老鼠、說華人到處聚賭、說華人到處都抽鴉片,渾身都是噁心的鴉片油的味道。說華人區衛生骯髒不堪,搞髒了整個城市,讓我們滾出美國。當時無數華人就真的像老鼠一樣四散逃離那個區域,我就是其中之一,我被嚇壞了。
事後聽說美國警察支援當地人的行為,連市長都大罵我們,警察逮捕了很多華人賭徒和癮君子,還說要徹底剷平那個被稱為城市毒瘤的區域。我不敢回去,我也本來就沒有家,我就去了港口找份工作,正好太平洋航運公司正拓展遠東的航線,招募大量中國船員,我就船做了一個雜役。
我們的航線是從美國東海岸夏威夷到日本海海京,每次船在海京口岸補充了淡水和媒炭起航之後,我就總喜歡站在右船舷朝西邊眺望,我知道我的家就在那天水一際的後面,但是我卻無臉回家,因為我知道大家都笑貧不笑娼,他們歡迎的不是你這個遊子,而是你手裡皮箱裡的錢。父母慈愛、兄弟相愛,也是看你拿回家的真金白銀多少:沒錢就沒有愛,取而代之的就是個面子了。
我沒有皮箱,沒有錢,我這個遊子怎麼回家?而且我回家做什麼?我家本來就一貧如洗,父母都不在了,兄弟也不知道死活,我空著手回家睡在塌了的老屋裡抬頭賞月嗎?還不如這樣縱橫四海來得逍遙活。
在船上的時候,因為我以前職業其實算個騙子,所以外表很敞亮,中英文都很溜,口才很好,懂的見機行事,表現得也聰明伶俐,因此很快就從廚房幫工升級為客房雜役,給頭等艙的客人們端茶送水。這個工作讓我有機會遇到很多華人富人。
但是不要以為聽到頭等艙裡的一個大佬用粵語或者福建話,我們就會感到特別親切了,恰恰相反,我們會嘆口氣,半死不活的進去服務。寶少爺,我告訴你,船上所有員工討厭的就是華人客人,包括我們華人員工自己。
208、華工往事(下)
張其結繼續侃侃而談,鄭阿寶就聽著也不說話:“華人客人從來不給小費,不僅不給,還頤指氣使我們,根本看不起人;平常都是炫富,告訴我們他們在美國賺了多少錢,或者打算去美國賺多少錢,然而花錢坐趟船就恨不得把能拿的都拿走,偷床單偷杯子是常事,甚至於把蒙皮沙發後面的布給割走!頭等艙的客人別看有錢,一樣如此,讓人恨不得一腳把他們踹進太平洋裡去。
有一天,我們幾個雜役上午沒有多少事情,就聚在船頭甲板的角落裡打牌玩,我當時很收斂,沒人知道我在美國做過什麼,我也沒打算出千贏同事的錢,我們就是打幾美分的小錢消遣消遣。就在這時,頭等艙那個福建胖子不知道怎麼鑽進來了,看到我們在玩,他也非得要玩。
這個人我們都非常討厭,天天說自己在美國賺了幾十萬美金,回家要蓋個莊園,要娶十幾個老婆,但是小費一文錢都不給我們,天天就是拉鈴鐺叫人服務,連客艙裡飛進個蚊子、他牙縫裡塞了塊肉絲,都拉鈴叫我們給他打蚊子、剔牙,不要說放水洗澡、擦皮鞋、湯熱要換、冰塊沒有了這種種苛責。
現在看我們員工玩牌,他也非得玩,還拍出20美金在地板上,